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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八章 拉皮条的公主

 从一个老妇口中说出这般嗲嗲的声音来,只听得杨帆起了一身的皮疙瘩,他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地道:“想必就是老夫人您差遣彩云姑娘探望晚辈伤病,又延请名医为我诊治的了,晚辈与老夫人素昧平生,能得老夫人如此抬爱,实是感激不尽。”

 老妇人掩口轻笑道:“小郎君忒地客气,你且坐下说话吧。”

 这唐初时候,胡椅胡凳虽也有入中原,但是还不盛行,尤其是在上社会,更是受到抵触。虽然说此时胡风影响严重,饮食、服饰、文化各个方面,都大量收了胡人文化,可是做为起居之处,高门大户依旧严格地按照汉人习俗。

 他们也知道胡服和胡人家具更加适用,平时他们也喜穿胡服出门,但是正式场合,一般依旧是曲裾深衣,正装肃然。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胡服适用,但是格调上,依旧不是能与汉服相提并论的,重要场合,穿汉服才算是正装,就象我们现代人平时穿t恤牛仔,甚至背心短,那都没有关系,但是要出席重要会议和宴会,一般就得西装革履一个道理。

 家具方面也是一样,做为家具,他们比较排斥胡椅胡凳,依旧沿续汉人风格,因此这房中家具矮、榻矮,都是不甚高的。

 因此杨旭身边是没有座椅的,倒是有个锦缎包裹着的蒲团,杨帆一袍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恭声道:“老夫人也不要如此客气,请直呼晚辈名姓便是。晚辈在家中排行第二,老夫人称我杨二也可。”

 老妇呵呵一笑。说道:“那本…老身就称呼你二郎好了。二郎的事情,老身听说了。听说当时杨府管事许了一百万钱的重赏,所以二郎才冒险冲入火场救人,并因此受了伤。也不知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快近前来,让老身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帆。

 她那一身薄衣隐隐,这一坐起,形体更加明显,还别说。这老妇年纪虽大。但是养尊处优,血充实,那体态全无一点干瘪,脸上皱纹虽然明显,身材倒真似四十许人。

 杨帆哪敢接近。只是顿首道:“老夫人,晚辈伤处已然痊愈。”

 老妇见他执礼甚恭,眉头微微一蹙,便又缓缓躺回榻上,以手托腮,神态慵懒地道:“二郎想必还不知道老身的身份,也不知道老身为何邀你上门,是么?”

 杨帆垂目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地板,说道:“是!彩云姑娘说。老夫人是杨家长辈,所以才对晚辈照顾有加。晚辈知道彩云姑娘此言多是托辞,正要请教老夫人,不知老夫人何以对晚辈如此照顾。”

 老妇呵呵一笑,道:“二郎,看来你已完全忘记老身了。你且抬头仔细瞧瞧,你我可是曾经见过面的。”

 杨帆听了这句话,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老妇一眼,摇了摇头,道:“晚辈,似乎从未见过老夫人。”

 老妇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却自嘲地笑了起来:“呵呵,是啊!当时你面前正有我大唐一双女儿花,一个如牡丹,一个皎似百合,哪里还能记得我这老婆子。二郎啊,洛水河畔,你我见过一面,还记得么?”

 “洛水河畔?”

 听她一说,杨帆倏地想了起来,只一想起,他脑海中立即跃出那如火的一条倩影,她一袭红裙,好象正在洛水河畔俏皮地拍打着河水的一尾红色美人鱼,又似出水的洛神宓妃,娇滴,不可方物。

 随后,另一个美丽的身影才渐渐浮现在心头,由绰约朦胧,渐至清晰,那风姿、那神韵,纤纤如月,清柔似水,好像是生长在美人鱼身畔的一支洁白优雅的百合花,风摇曳。

 少年慕艾,喜欢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对于一个男,尤其是一个少年来说,一个美丽的异就更加难忘了,所以老妇一提起洛水河畔,他马上就想起了那所见的一个能把人融化到火里的洛之花和那个如水之柔秋水之澈的无名女子,然后才隐隐约约记起,在这一双美人旁边,确实有这么一个老妇人。

 杨帆轻轻啊了一声,恍然道:“不错,小子想起来了,当在洛水河畔…,确曾见过老夫人的。”

 老妇微微一笑,道:“老夫人?你可知本宫到底是谁?”

 这老妇已然自称本宫了,身份还不明显?一个自称本宫的女人,又不是宫中人,那就只能是已经得了封号的公主。杨帆想到太平公主,这老妇既然与她同榻而坐,莫非也是一位公主?

 杨帆对皇家的事儿可记不清那么多,皇家的皇子皇女又多,除了像太平公主那样太出风头的,他哪记得多少。老妇似乎也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语气只是稍稍一顿,便自顾接了下去:“本宫是大唐高祖皇帝第十八女,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既已说破自己身份,杨帆就不好再装傻了,于是深深一顿首,沉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千金公主轻轻一笑,摆手道:“私闱之中,何必拘礼。”

 这句话若是由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家说来,屏风似雾,明烛如,锦幄兽香,玉体横陈,再有这般挑情的话儿,当真是好不旎,奈何由这位老人家嘴里说出来,杨帆心中却是一阵恶寒,只是顿首不语。

 千金公主道:“二郎,你可知本宫何故使人与你疗伤,又叫彩云常去探望照料?”

 杨帆道:“在下不知!”

 千金公主道:“你这少年,看着机灵,怎么这般没有眼力,当太平想要你去她府上习练马球,如此机缘,你为何不肯答应?”

 杨帆道:“在下若是答应,虽为太平公主门下,也不过是个供人驱策的奴仆。打马球,受宠于公主,固可富贵于一时,又岂是长久之计?故而,在下宁为坊间自由自在一百姓,也不愿入豪门为仆。”

 千金公主道:“你怎知入了太平门下便是为奴为仆?你可知道,当今朝廷许多大员,甚至当朝的宰相,都是受太平举荐而被天后重用的?你若能入得太平法眼,怎知就没有闻达的机会?”

 杨帆淡然笑道:“那些官员,乃至做了相公的大臣,本身便有定国安邦的才学,公主举贤,只是让他们的才能为天后所知。在下不过坊间一个百姓,不学无术,纵然马球打得再好,能有什么出息?”

 千金公主眼见如此这般,两个人一直绕着圈子说话,这层窗户纸不捅破,终究无法再谈下去,只好开门见山,把她的本意说了出来。

 这位千金公主是李世民的同父异母妹妹,大唐开国皇帝李渊十九个女儿中的第十八个,是太平公主的姑祖母,比武则天还大一辈。

 武则天大肆屠戮李唐宗室的时候,公主们有的极力反抗,有的忍气声,却鲜有卑躬屈膝讨好武后的。唯有这位千金公主是个另类,她为了讨好武后,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前几杨帆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卖药的冯小宝,就是由千金公主献与武则天的。这冯小宝街头卖艺的时候,最初是与千金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婢眉来眼去,勾搭成,这个侍婢,就是彩云。

 两下里恋情热,彩云甚至把他悄悄带进公主府里恩爱绵,结果被人告发与千金公主,被千金公主捉个正着。千金公主本是想严惩二人,以正门风的,不想一见那冯小宝健壮英俊,不免也动了心。

 结果,捉捉到后来,这位千金公主反把冯小宝变成了自己的入幕之宾。等到武则天对李唐宗室咄咄人的时候,千金公主担心自己也被武后清洗,便重金买通武后身边侍女,探听武后消息。

 她得知武后渐有孤衾思之念,便把自己的面首冯小宝献给了武则天。因为这桩大功,武则天对千金公主宠爱有加,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这几年来,李唐宗室的王爷公主们不断遭殃,千金公主却巍然不动。

 千金公主尝到了甜头,因见那太平公主似乎对杨帆颇有好感,这才狠下了一番心思,想要效仿为武则天进面首一事,再为太平公主进一面首,把这对母女都讨好了,她千金公主就稳如泰山了。

 要说这太平公主,同许多风,私闱不清的大唐公主相比,却是非常端庄的。太平公主16岁与薛绍成亲,两人做了7年夫,始终伉俪情深,不曾有过一点绯闻。然而去年,薛绍却以谋反罪被害死了。

 去年越王李贞反武时,驸马薛绍的两个哥哥也参与其中。李贞反武失败,薛绍的两个哥哥薛顗、薛绪都被砍了头,薛绍本来没有参与此事,却也连坐下了大狱,只因他是太平公主的丈夫,太后开恩,没砍他的头,吩咐留他一个全尸。结果,这位驸马爷就被活活饿死在狱里面了。

 太平公主如今正在守寡,心情非常苦闷,这位给太后拉皮条得了莫大实惠的千金公主食髓知味,便想为杨帆牵针引线,引荐他成为大唐帝国公主中的公主、洛之花李令月的男人。

 千金公主婉媚嫣然道:“本宫为你引介,做太平入幕之宾,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第八十九章 男儿当如松!

 杨帆呆住了,他一直想知道彩云姑娘的主人是谁,他如此照顾自己的目的何在。可是他的想像力再丰富,再如何的天马行空,也没想到竟然是引介他去做面首,做太平公主李令月的面首。

 李令月容颜如花,娇媚可人。与薛绍七年恩爱,从无之举,可见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放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真心喜欢了一个男人,必定会对他付之感情,即便是不能给他一个驸马的身份。

 正如当今武后之对薛怀义,恩宠有加。即便是武则天渐渐进入了皇帝的角色,不再足于专宠一人,对薛怀义的恩宠和优容也始终不曾稍减,更何况年少深情的太平公主,如果能被她喜爱,必然长情,荣华富贵,指可待。

 尤其是,太平公主不同于其母,太平公主如今芳龄刚刚24岁,就算没有紧随而至的权力和富贵,仅凭她那百媚千娇的容颜,也是无数男子渴慕的对象,再加上她那高不可攀的身份,更增添了她的魅力,试想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这样的惑?

 所以,千金公主坦然说出,丝毫没有考虑杨帆会拒绝。

 金钱、美、权柄,唾手可得。

 一个了百万钱的赏赐,就闯进火场的亡命之徒,他会不答应么?

 看着杨帆怔怔的神色,千金公主只道他是欢喜的呆了,不微笑道:“二郎不必担心,当太平对你就很是关注本宫仔细瞧了瞧你,呵呵,这仔细一瞧,还真有几分薛驸马的神韵。容貌虽不相似,神韵倒有七八分相同,难怪令月那丫头一见了你就…”

 千金公主莞尔一笑,又道:“不过,你若到了太平面前,可就不能像坊间一般随意自在了,更不可以有些俗无礼的行,宫召你过来,是想先教你一些贵人府上的规矩。同时…”

 千金公主飞了杨帆一眼,眸中便漾起一抹意:“你这小郎君虽然俊俏可人,终究年纪还小,瞧你未及弱冠,怕是还不曾经过男女之事,若想就此讨得太平的喜欢,光是一副好相貌可是万万不够的。”

 千金公主说着,便往榻里挪了挪,含笑道:“二郎今晚就不要回去了,且在本宫府上小住些时,等你诸般领能够过得了本宫这一关,再送你去见太平。呵呵,太平除了自己丈夫,还不曾有过其他男人,这勾搭讨好女人的事,你只要好好学上一学,必能讨她欢喜。”

 杨帆初时听她所言,想起那个美人鱼似的倩丽身影,确实生起一丝绮念,可这只是一个男子对美丽异的自然反应,他就没想过做人面首,像那柳君璠一般,成权贵女子膝下的一个玩物。

 此时再见了千金公主这般扭捏作态,以一个六旬老妪之身,居然要邀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登榻绵,心中不一阵恶心,杨帆直起来,肃然道:“公主固然是一番美意,然则杨帆做人,自有杨帆的规矩。杨帆堂堂须眉,大好男儿,从未想过承女人下,邀宠讨媚,以求富贵荣华!公主这番心意,请恕杨帆不敢领受。告辞!”

 杨帆说罢,起身便走,千金公主微带意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她不曾想过杨帆区区一个坊丁竟有这般志气,竟然拒绝这只要一点头,便可以得到一切的巨大惑,过于意外,使她怔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杨帆转过屏风,千金公主才清醒过来,怒声喝道:“站住!”

 杨帆微微止步,稍稍转了身子,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指教?”

 千金公主又惊又怒地坐起来,心中急急思量,忽尔恍然大悟,心中不升起一股羞恼的感觉:这样的惑,不该有人拒绝才是,不要说是他一个了百万钱的赏赐就敢去拼命的小小坊丁,就是那些幼读诗书,以圣人门徒自居的官员,都不知有多少人巴望能得到武后的垂青,从而一步登天呢。这杨帆到底是少年气,竟然嫌她年岁太大,不愿与之苟合。

 千金公主自觉想到了杨帆拒绝的理,固然又羞又恼,可她虽瞧这杨帆年轻俊俏,很是可人,有心引他榻上郎君,但主要目的毕竟还是了好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对这少年颇欣赏,只要她穿针引线,再教这少年一些奉女人的事,给他和太平多创造几次机会,必能促成好事,到时候不怕太平不承自己的人情。

 想到此处,千金公主便忍住羞忿,说道:“你这少年,当真不识好歹!本宫若是想要男人,还怕没有入幕之宾?宫一番好意,想着调教你一番,免得太平不喜罢了,你却嫌宫年老,既如此…,那就叫彩云服侍你吧,你跟她多学些第间的事,男人,可不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能讨女人喜欢的。”

 彩云其实并未走远,就在几叠屏风后面候着,听见千金公主这番吩咐,不又惊又喜,对杨帆这样俊俏可人的少年,她可是垂涎已久。

 这彩云生,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勾搭上一个街头卖野药的冯小宝了,只是这杨帆乃是千金公主先看中的人,她可不敢偷吃主人中意的美食。想不到绕来绕去,最终这美差还是着落在自己身上。

 彩云正自心花怒放,就听杨帆冷笑一声,道:“公主殿下说的是,男人,可不是单凭一副好皮囊就能得到女儿家芳心的。男儿在世,皮相尚在其次,才干犹在其上,而这最最重要的,却是男儿大丈夫做人的品格。

 孟轲有言:富贵不能,贫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杨帆虽是一介市井匹夫,若是折摧眉,俯首就身以侍女子,纵然是美人在抱、权柄在手、富贵加身,那也毫不快活!某,不屑与人做一个药渣!”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杨帆立即昂然而去,把个千金公主气得脸色煞白。

 说到这“药渣”,源自于坊间一个笑话,说的是古时候一位帝王,见众后妃愁容面,肤不佳,急召御医。御医便开了个处方:壮汉八条。几天后,皇帝出巡回宫,见众妃容光焕发,大喜。忽又见八名瘦汉鱼贯而出,惊问:“何人?”御医回答:“药渣!”

 这个笑话在民间传很广,即便是上层社会的人也大多知道,千金公主当然听说过这个笑话,如今被杨帆借此嘲喻,把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彩云姑妨见此情景,不觉有些张惶,耳听得杨帆的脚步声越去越远,这才壮起胆子走入寝室,千金公主坐在榻上,膛剧烈起伏,一张老脸已然得发紫,彩云姑娘怯怯地道:“公主?”

 千金公主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眸中倏然掠过一抹狠厉之,沉声道:“去,给我打杀了他!”

 彩云一怔,迟疑道:“公主,无故打杀人命,只怕…”

 千金公主冷笑一声,道:“怎地算作无故?这小贼夜入本宫府邸窃取财物,被府上家丁当场打杀,有何不可?去!”

 彩云身子一颤,急忙答应一声,转身急奔出去,安排侍卫去了。

 ※※※※※※※※※※※※※※※※※※※※※

 杨帆从千金公主的寝居出来时,天色已经更暗了,各处殿室、廊下的宫灯已一一点燃。杨帆想找个公主府上的奴仆下人带他离开,却见廊下冷清,并无一人。

 皇室公主们上行下效,蓄养面首的事情,虽然因她们常常带着得宠的面首游玩猎,以致传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不算什么隐秘,可是在家里毕竟还要顾些面子,比如这位千金公主,儿孙堂,怎好公开放?所以许多侍候的下人都打发开了。

 杨帆见四下无人,天色又已晚了,若再迟去晚些,坊门就会关闭,便径自沿着来路向外走去。

 就因秋雨连绵而显得阴沉的天色,因行将夜晚,显得更加阴沉了,云层四合,长廊两侧则雨帘如幕。

 在长廊一侧,有一方池水,池水上凌驾着一道九曲连桥,小桥直通池边一座精致典雅的三层小楼。从小楼中看过来,一泓池水,半池残荷,雨水打在荷叶上,落在池水里,浅得一朵朵雨花忽生忽灭,一支支残荷轻轻摇摆,嫣然生姿。

 小楼顶层,双推的雕花窗棂大开,一位白袍如雪的中年文士正对窗而坐,面前放着一具古琴。房中陈设非常简单,但是一几一案,一亭一柱俱有古意,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轴笔墨恣肆的写意山水。

 旁边不远,生着一只红泥火炉,炉中炭火正旺,一把犷古典的陶制梁壶就架在小泥炉上,水已滚沸。炉旁摆着一张小方几,上边摆着茶具、茶叶、各需要添加的佐料,一位身着素雅的淡青色荷叶衣的清丽少女,正在取水烹茶。

 这位少女,正是天爱奴。 M.a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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