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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大义灭亲
 校长还以为是蒜皮的小事,心不在焉拿起报纸道:“说吧,和同学闹什么意见了?”

 今天的淮江报头版消息是,一万五千吨小麦载着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驶向阿尔巴尼亚。

 “我们的国际朋友遍天下啊。”校长感慨着,端起茶杯举到嘴边。

 “校长,我爸爸偷国家的鸡蛋和粮食。”陈忠一句话惊得校长茶杯里的水都泼了出來。

 “什么,怎么个情况,你慢慢说。”校长也是老员了,警惕很高,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案子。

 “我爸爸是副食品的仓库主任,他往家里偷偷拿鸡蛋,还有面粉,老大一口袋,这么大。”陈忠兴奋激动的小脸通红,连说带比划,终于让校长搞清楚了事情真相。

 “铃铃铃”上课铃响了。

 校长道:“你先不要去教室,待会我带你们去见民警叔叔,你们把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俩孩子都认真的点着头。

 校长如临大敌一般,将陈忠的班主任叫來,又叫來两个体育老师,护送他们一起到附近派出所报案。

 民警相当重视,一位副所长亲自接待,仔细询问案情,陈忠人小鬼大,丝毫不怵,娓娓道來,陈实到底年纪还小,妈妈又经常拿民警叔叔吓唬他,进了派出所吓得不敢动。

 做完笔录,所里领导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去陈忠家里查抄赃物,一路去副食品公司逮捕陈双喜,正是困难时期,民警们的腿都浮肿了,此时出现贪污国家粮食的案件,干警们怒不可遏,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一队干警來到双喜家里的时候,他老婆正背着半袋子面粉准备出门,被民警当场擒住,人赃并获,质问她哪來的面粉,这个狡猾的女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不过看到民警背后的儿子,顿时全明白了,当场承认,是丈夫从单位里拿得。

 “所长,发现了鸡蛋!”一位民警从厨下搜出一篮子鸡蛋,高高举起。大家都很愤怒:“全国人民都在挨饿,省领导都和大家同甘共苦,你们居然贪污粮食,真是罪不可恕!”

 双喜的老婆惭愧的低下了头。

 民警给她上了铐子,连面粉和鸡蛋一起押出去,邻居都在外面围观,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双喜老婆不敢抬头,陈忠却骄傲的昂起了头。

 因为陈双喜以前当过兵,所以这一路抓捕分队特地配了两把五四式手,來到副食品公司,先找到委书记谈话,然后请公司保卫科干事把陈双喜叫來,一进门他就被干警们按到了,手顶着脑袋上了背铐。

 陈双喜被捕以后很不老实,拒不代犯罪事实,民警气的把他吊在暖气管道上打也不开口,还是所长有办法,把陈忠叫來说:“告诉你爸爸吧。”

 陈忠大声说:“爸爸,你坦白代吧!我都告诉警察叔叔了。”

 随即陈忠被带走,双喜心理防线被击垮,将自己如何做假账,偷窃仓库面粉和鸡蛋的犯罪事实一一代。

 关了一夜后,双喜的头发全白了,他清楚自己面临的惩罚,非常时期非常处理,恐怕难逃一死了。

 陈忠兄弟俩的父母都被逮捕,无家可归,暂时被送入校长家代养。

 案子报到市里,由于罪行特别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省政法委也介入此事,政法委书记徐庭戈做出批示,必须从重,从严,从快处理,严厉打击经济犯罪。

 陈寿听说此事后,立刻发动关系疏通,可是这帮老人早就沒了任何资源,忙前窜后,甚至打电报给陈子锟,请他出面说情。

 陈子锟从北京打來长途电话找郑泽如,办公室一直推,说书记在开会,沒时间接电话。

 沒办法,陈子锟只好打给徐庭戈,徐庭戈倒是不客气,接了电话说:“叙旧我陪你聊,说情就算了,这案子已经上了内参,中央都知道了,谁出面都是白搭。”

 陈子锟道:“不就是一百斤面粉,一篮子鸡蛋么,我加倍赔偿。”

 徐庭戈道:“你以为现在是旧社会啊,什么都用钱说话,非常时期,陈双喜顶风作案,罪大恶极,他两个儿子都看不下去,主动揭发,现在已经被省里树立为大义灭亲小英雄,活动开展的很热烈呢。”

 陈子锟道:“那好,我不求你法外开恩,你能秉公执法就行。”

 徐庭戈道:“这个不用你教,**人向來公正无私,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把秘书叫进來,安排召开公审大会。

 公审陈双喜的现场,徐庭戈发表讲话,他稿演讲,说到酣畅处,猛一拍桌子道:“北京有些位高权重的人,打來长途电话说情,想免贪污犯一死,这是藐视人民法庭,藐视的领导!我宣布,判处罪犯死刑,立即执行!”

 陈双喜五花大绑,押上汽车,开往南郊刑场,一路上群众投來石头瓦块,砸的他鲜血直,却一声不吭。

 到了刑场,死刑犯被押下來,跪在荒滩上,法院人员问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双喜沙哑着嗓子道:“我的两个孩子咋办?”

 法官鄙夷道:“这个你放心,国家自然会照顾他们。”

 与此同时,市区某学校礼堂内,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大义灭亲小英雄陈忠脖子穿着洁白的衬衣和蓝色的斜纹子,脖子上系着鲜红的红领巾登上了讲台,虽然他年纪小,但口齿伶俐,宣传部的叔叔阿姨教给的话都会说,所以被树立为榜样,而他弟弟陈实年纪太小,又胆怯不敢说话,所以无法登台。

 陈忠向台下上千人敬了一个队礼,他现在已经光荣加入少年先锋队,而且被破格提拔为大队委员,佩戴着三道杠,王小飞再也不敢轻视他了。

 “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们,我叫陈忠,是机关第二小学四二班的一名学生,有一天我回到家里…”陈忠声情并茂的讲起自己揭发父亲的故事來,讲到毅然走进校长室的那一刻,他按照宣传部叔叔的教法停顿了一下。

 台下再次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

 刑场上,公安人员戴着口罩,端着五六式半自动步瞄准陈双喜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

 双喜跪在地上,后脑中,立扑,脑壳被子弹掀开,残缺不全,红白地。

 法医上前查验,确定死亡,行刑队收拾残局,四周围观群众过足了瘾,渐渐散去。

 双喜的老婆被判处五年劳改,发往盐湖农场。

 陈寿收到一张账单,让他支付弟弟的五分钱子弹费。

 双喜的房子被房管局收走那天,校长带着陈忠兄弟俩來拉东西,七岁的陈实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处寻找爸爸妈妈的身影。

 “哥哥,我想爸爸了。”陈实说。

 “咱们沒有爸爸了。”陈实说。

 “那妈妈呢?”

 “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几年才能回來。”

 “那咱们咋办?”

 “就是咱们的爸爸妈妈,怕啥。”

 校长家庭条件也不好,难以照顾两个孩子,陈忠兄弟,终于住进了社会福利院。

 …

 饥饿在蔓延,苦水井是重灾区,因为往年的浮夸,把集体提留和农民口粮全都上去了,有些农民偷偷藏了粮食,被大队干部带着基干民兵搜出來,不但充公,还要绑起來吊着打哩。

 荒年大家不是沒经过,以往还能吃草树皮观音土,如今因为大炼钢铁,树木被砍伐干净,连树皮也沒得吃,只能天天喝野菜汤,一肚子水走路都咣当响。

 有些人想出去逃荒,却发现交通要道都有基干民兵把守,严逃荒,大部分人无奈只好回家等死,有几个人悄悄走小路出去,过了几天却被抬了回來,人已经不行了。

 据说他们跑到县上,想坐火车逃荒,又被公安拦下,在县城沒吃的,听人说酒厂的排水沟里有酒糟,就跑去捞那些陈年黑泥吃,吃了拉不下,县医院也沒得治,只能拉回來等死。

 梁家庄每天都有出殡的,村里的老人死的差不多了,死因不同,但饥饿是大头,唯一活的滋润的是生产队长和大食堂的厨子,村里的提留都在人家手上,哪能饿着。

 地主家属梁盼和梁乔氏的日子过的很苦,母子俩住在一处快塌的土屋里,老娘已经奄奄一息,梁盼端着一碗水说:“娘,喝口水。”

 梁乔氏说:“不喝了,娘活够了,该走了。”

 忽然外面黑影一闪,梁盼抄起铁锨道:“哪个狗的鬼鬼祟祟,给我出來!”

 沒人答话。

 梁盼拎着铁锨出屋,四下观望,毫无人影,再看地上,放着一个布口袋,里面是半袋子高粱米。

 梁盼來不及多想,拿着高粱米进屋道:“娘,有吃的了!”

 煮了半锅稀饭,娘俩狼虎咽吃完,觉得好受多了。

 “娘,是谁送來的粮食?”梁盼问。

 “兴许是菩萨吧。”梁乔氏道。

 隔了三,门口又有东西,这回是一只荷叶包裹的烤的山

 梁乔氏又忙着磕头拜谢菩萨,梁盼却不信神,他说:“是不是爹悄悄回來了?” M.a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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