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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羞辱(一更)
 周夫人问道:“告诉我,是贵妃还是德妃?”淑妃是梁澈的生母,贤妃则是林同的姐姐,这两个人可以排除在外。

 “是谁真不重要。”周国公回身落座,叹息一声,“原本的计划,真就是天衣无,益安可以如愿娶到黎郡主,周家可以通过黎郡主承接工部一些差事,益安的前程也就有了着落。”

 周夫人目光微闪,“通过黎郡主?你只说她,而不说平南王,何意?你们根本就没打算让平南王安然无恙地回京?”

 周国公顾左右而言他,“平南王这些年与世无争,但在文人心中威望颇高,不要说天下学子,便是官场之中,多半文官都对他敬重有加。除了皇上,他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用。”

 这就是委婉地承认了意除掉黎兆先。周夫人便又有了不解之处,“他那样宠爱女儿,黎郡主就是他的软肋。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舍近求远。手段已经那样卑鄙,还在乎做得更难看一些?”

 周国公尽量忽略掉她挖苦的言语,只专心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明白,他们父女两个,在周围筑起铜墙铁壁的,是黎郡主。只有平南王陷入险境,才能让黎郡主主动给人把柄,换取至亲安好。”

 “…”周夫人拢了拢眉心。

 “皇上、皇后对黎郡主的宠爱,是生来的缘分,并不是看在平南王的情面上。谁娶到黎郡主,只要利用得当,便得到了皇帝、皇后的认可和庇护。”周国公越说就越觉得可惜,“原本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不可能出岔子,待到来年开儿,便能收网。我到如今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子,平南王是怎么察觉的…”

 “貌美、才情,竟是女子的原罪。”周夫人叹惋一句,继而摇头,“横竖已经结下了仇,后想绕开黎郡主都不行。不,还有唐侯爷。”

 益安、清音犯过的错,黎郡主不可能忘掉,更不可能原谅。

 这根本就不是论对错的事。

 她身为母亲,已经失去了女儿,后要竭尽全力保护、扶持儿子。

 “这不是你的意思。”周夫人语气笃定。

 皇帝、皇后对黎郡主的宠爱,是出于真心还是情面,宫外的人无法下定论。

 黎兆先出门时防卫上有漏,黎郡主身边则有严密的防守,也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周家曾屡次前去平南王府做客的,只有清音——如果她知道这一点,就不会傻到派人算计黎郡主。

 她一面思忖,一面继续说道:“平南王此次破例远行,应该是你们给他设下了一个陷阱吧?你要撒弥天大谎的时候说过,有一个人,与平南王夫妇颇有渊源。宫里了解平南王夫妇前尘旧事的…”

 德妃年轻时的情形,她不曾留意。

 但她知道,贵妃与皇后都是出自于江南书香门第——自江南进京后就入宫服侍皇帝,几乎与宫外隔绝,当时位分低,更不可能见到皇帝、大内侍卫之外的男子。

 德妃虽然出身不高,但祖籍就是燕京。

 再想到前一阵父子两个主动对梁湛示好,周夫人目光闪烁出冷冽的光芒,语气笃定:“竟是德妃。”

 周国公方才是有意透给她一些信息,知道她不难猜出。他转头看着别处,寻思着她要是继续刨问底,自己就一走了之。

 周夫人并没追问德妃因何想要谋害平南王。

 这些日子,让她震怒的事情已经太多。人能承受的火气、失望是有限的。

 等到益安的事情过去,再追究那些也不迟。

 她转移心绪,念及益安与自己说过的事情,愉悦地笑出声来,“端王对黎郡主一见倾心。德妃怕是做梦都没想过,她的儿子会来这么一出。”

 如果梁湛不对黎郡主生情,就算不全力帮益安如愿,也能冷静地分析事态,缓解周家的处境。

 事实呢?他让自己卷入了是非,惹了皇帝不悦,更害得周家犯了圣怒。

 德妃心里一定难受得紧,再难受也要忍着,不敢指责儿子。

 周国公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一时的,仍是担心子快疯了。

 结发这些年,她在人前端庄温婉,在他面前则是无悲无喜,那比冷漠更伤人。

 但是,比起今,他情愿她仍如以往。

 “不管怎样,你已知晓我求的是谁。”周国公掸了掸手里的信函,“该你告诉我了,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字句炼老到,字迹却过于寻常,没有功底可言,一看就是下人代写的。

 周夫人敛了笑意,“无可奉告。”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国公真恼了她,霍然起身,瞪视着她。

 “很多女子的话,不可轻信。”周夫人语带嘲讽,“活了半生,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不告诉我怎么行?我总要知道那个人究竟靠不靠得住!”周国公语声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睨着她,“而且,你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

 “自身难保,就该谨言慎行。”周夫人唤来服侍在门外的丫鬟,“送国公爷出去。”

 ·

 黄昏,薇珑回到家中。

 来之前,唐修衡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在她起身的时候,腻了片刻,便又入眠。

 或许是因为心神真的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已有几不曾好生睡一觉。

 别人的休息是一觉睡到天亮,而对于他和她这种不定何时就会失眠的人,闭目养神就是休息。

 她只盼他能睡得时间久一点儿。

 回到房里,吴槐来了,呈上一封信,面色郑重:“未正左右,柔嘉公主派人给您送来几条帕子,实际上是有要事相告,密信小的已经看过。”

 薇珑颔首,把信件放到一旁,示意他继续说。

 吴槐上前两步,低声道:“周国公的事情,皇上押后处置,公主心生不平,这两得空就去陪皇上说话,瞧出了端倪。今又与刘允说了一阵子话,连吓带哄的,刘允透了口风,与公主想的一样,那个人是德妃。”

 “德妃?”薇珑心念数转,不知该气该笑,“我只是好奇,她是如何劝住皇上的。”

 “那恐怕只有皇帝和她知道。”吴槐说出自己的猜测,“少不得用端王爷和她的位分做文章吧?”

 “有可能。”

 后宫四妃:贵、淑、贤、德。

 宫外的人都会对贵妃高看一眼,对其余三妃的排位不是很在意,反正见了哪个都要毕恭毕敬的。

 而对于宫里的女子来说,比人低一分,意味的就是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次一等,宫人给的尊敬也相应的少一分。

 细论起来,德妃是有理由委屈:梁澈比梁湛小几个月,淑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贵妃;贤妃就更别提了,年轻,进宫晚,至今无所出,也排在她前头。

 德妃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阵深受宠爱的岁月,骨子里的张扬、跋扈,是在那时候完全显出来。

 如今梁湛请求赐婚不被准许,皇帝又抓着梁湛曾来往过的周家不放,她的确该跟皇帝哭一哭、闹一闹,问皇帝是不是想让她和一双儿女再无立足之处。

 ——这样解释,是完全说得通的。

 可谁都可以这样想,只有薇珑不能。

 虽说不可就此认定,唆使周家平南王府的是德妃,但一定要详查这个人。

 不,还要加上周国公夫妇。

 甚至于…父亲年轻时候的情形,也要有所了解。

 因为她想到了周国公意图撒谎时说过的话。父母当年的一些事,可能就是引子。

 薇珑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槐,心里有些犯难:做女儿的查父亲的陈年旧事,实属僭越。

 荷风、涵秋见这情形,各自寻借口避了出去。

 吴槐问道:“郡主想吩咐小的何事?”

 薇珑用食指挠着拇指,迟疑片刻,把所思所想跟吴槐说了,又故意问他:“你说,我是听你后详细说来,还是去问爹爹好呢?”

 吴槐险些跳起来,“那怎么行?”他连连摆手,“王爷想问您是否同意与唐家结亲那,都踌躇了半。年轻时候的事情,您让他怎么说?再说了,王爷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做过对不起王妃和您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要知道,我们家可是世代服侍着平南王府的…”

 薇珑笑起来,摆手打断他的絮叨,“我是故意问你一句罢了。这件事,我就等着你跟我细说了。切记,要连同德妃、周国公、周夫人一并查一查,值得一提的,我都要有所了解。”

 吴槐神色一缓,“是。我抓紧把所知的梳理出个头绪,再问问去别院荣养的老人儿。周家那边好说,您本来就有所安排,而且我们手里还有那个宋妈妈,她自幼在周家当差。”

 薇珑满意地一笑,又叮嘱一句,“若是德妃那边查不出什么,就查查别的嫔妃。”

 “明白。”这一点,从王府内部着手就能办到,知道谁曾与王爷或王妃有过集又进宫即可。

 想当年,王爷、王妃可都是名京都的人物。有句话怎么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最可怕的,则是贼心不死又小肚肠的,那种货,为点儿小事兴许就能记恨别人一辈子。

 薇珑的心思,吴槐已全然明白。

 在前世,宫宴上与梁湛相遇之后,德妃不难看出梁湛的心迹,后来的一切,应该是母子联手。

 而今不同,梁湛与她初见第二就被拘在王府,不得进宫。

 德妃便是担心,也不敢私下派人去问原由。宫里的人,向来是相互盯着的。

 就算是有胆子派人去问,梁湛于情于理都不会事无巨细地告知。宫里宫外相隔,传话的人又不见得是心腹,总要担心走漏消息的可能。

 ·

 唐修衡醒来的时候,夜已深。

 阿魏在宴息室点了一盏羊角宫灯,微微摇曳的灯光蔓延到寝室门内。

 他记得薇珑离开,醒来并不因她不在怀中失落。

 鼻端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馨香,他弯了弯,视线游转,看到她将公文码放在头的小柜子上,他的外袍放在边,叠的整整齐齐。

 妆台上的零碎物件儿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不需看都知道,室内连她一头发丝都没留下。

 就是那样的子,爱干净到了极致。

 他躺了一阵子才起身,麻利地穿戴齐整。拿着公文出门之前,审视室内一切,看着散上的锦被有些碍眼。到底没忍住,折回去叠好,末了,忍不住笑了笑。

 阿魏就等在厅堂,见到唐修衡,有些失望,“怎么不多睡儿呢?”嘀咕完,匆匆出门,打来井水,服侍着唐修衡净面净手期间,禀道,“刘允那边有回音儿了,是德妃。原本他不敢确定,但是柔嘉公主跟他套话的时候,提了一些蛛丝马迹,心里就有数了,忙命人传话过来。”

 这样说来,薇珑已经知道了,可还是知会她一声比较好。“明你赶早去王府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吴槐,吴槐若是不在,就找郡主房里的荷风或是涵秋。”

 “是。”

 唐修衡没再耽搁,即刻回府。

 没想到,有人在等他,且已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这人是梁湛。

 唐修衡听得小厮通禀,牵了牵,“请他到外书房,接着等。”

 “是。”

 唐修衡先去内宅给太夫人请安,在母亲房里吃了饭,这才折回外院,去见梁湛。

 梁湛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安闲,见到唐修衡进门,挂着和煦的笑容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要见侯爷一面可不容易。”纡尊降贵、礼贤下士,就跟他温文尔雅的笑容一样,都是他的招牌。

 唐修衡拱手还礼,“事先不知王爷驾临,怠慢了。”随即示意梁湛落座,唤人上茶。

 梁湛看着上茶的小厮,笑道:“侯爷身边怎么连服侍茶点的丫鬟都没有?”

 唐修衡落座,反问道,“王爷怕这茶不能入口?”

 “自然不是。”梁湛笑着解释,“只是担心侯爷过惯了戎马生涯,忘了享受富贵。”

 唐修衡不置可否,“说正事。王爷因何前来?”

 “早该前来。”梁湛慢条斯理地道,“只是侯爷最喜清静,以往不好意思贸贸然登门。”其实是他除了在朝堂上,私底下不方便亲自出面与唐修衡来往。

 “今呢?”问他今怎么就好意思了。

 梁湛失笑,“早就听说你说话一针见血,今才真正领教到。”

 唐修衡回以一笑,“传言有误。我不爱说话。”

 意思是让他别再扯闲话。梁湛当然明白,颔首道:“来之前,想问问侯爷最想要的是什么。等待期间,想的也是这件事。”

 “想到没有?”

 “想到不少,也等于毫无所获。”梁湛眼神直接地看着唐修衡,“名利相辅相成,这两样你都有了,对于权谋,你游刃有余,但无野心,大概只想维持现状。”

 唐修衡瞥一眼站在门口的阿魏、随梁湛前来的侍卫,“王爷有话直说就是,不需顾忌。”

 “这两,你是我最为羡的人。”梁湛缓声道,“寻常男子朝思暮想的一切,你都有了,京城最美的女子,不出意外的话,也会与你成亲。别的我不在意,介意的只有你的姻缘。那是我求而不得的。”

 唐修衡微微挑眉,等待下文。

 “我希望对你的估量出错,希望你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或者心结、憾事。”梁湛道出目的,“只要你有,我就会全力帮你。”

 唐修衡角上扬,但那笑容凉凉的,“没有。”

 梁湛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何意,你应该明白。”

 唐修衡眸子微眯,“就是太明白,才说没有。”

 “我曾恳请父皇为我与黎郡主赐婚,跟父皇说我非她不娶。”

 “那又如何?”

 “求而不得的滋味,太难受,尤其关乎姻缘的事。不为此,我不需前来求你成全。”梁湛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若你无意帮衬,我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不再执着擦肩而过的人。”

 唐修衡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浓,畔却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你是来与我结仇的。”

 “你若不应,也能这么说。”

 “我不应。”唐修衡视线锁住梁湛,眼神由寒凉转为漠视,再慢慢转为嫌恶,整个人的气息也不再是慑人可言。

 室内的氛围骤变。

 梁湛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唐修衡那态度,就像是情绪不佳时看到了一个死物,偏不肯转移视线。漠视到嫌恶的过程,就像是他眼睁睁看着死物化为了秽物。

 这比千言万语的最恶毒的谩骂还要伤人。

 却不能因为恼羞成怒发作。

 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敢。

 唐修衡现在那个气势,绝不会是驰骋沙场的情形,却让人分外清楚地意识到:他是睿智又骁悍的名将,不知亲手杀过多少敌军,不知部署过多少场对于敌军而言是惨绝人寰的战事。

 这也罢了,他喜怒无常。

 当真疯起来,在府里整治一个皇子的事儿,不是做不出。

 梁湛只得转移视线,语气倒还能如常平静:“多说无益。后,各自当心。”

 “走出这道门,把在门里说过的话忘掉,”唐修衡语气冷酷,“如果不想身上少几样东西的话。”

 梁湛的颌骨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到底是忍着没说话,铁青着脸离去。

 活了这些年,他从没受过这般的羞辱。

 上了马车,离开唐府,他吩咐车夫:“回府。”

 今德妃称心口疼,又嚷着担心他因为心绪不快病倒,一定要见见。

 皇帝自从给唐修衡、薇珑赐婚之后,心绪畅快许多,听说之后,便让他进宫看看德妃。

 母子两个这才得以相对说说体己话。

 他去时只想清楚,是不是母妃在皇帝面前为周家求情,可母妃要跟他说的则是关乎平南王的那件事。也算是变相的给了他那个疑问的答案。

 当时他不可置信,瞪着母妃说不出话。

 德妃却先一步埋怨起他来:“黎王府那个女子有什么好?太标致的都是祸水,谁娶了也别想得着好!”

 他怒火燃烧起来,沙哑着声音低低喝问:“您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有我的打算,手里又有棋子,为何要告诉你?”德妃对他的态度又惊又气,“你若是知道了,很多事难免让皇上觉得与我一唱一和,他最忌讳这个,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不论怎样,周家在我的掌握之中就是了!”

 他再没别的心情,敷衍地解释两句,便道辞回府。

 原本是唾手可得的如意姻缘,只因母妃的隐瞒,让他只能独自品尝错失、不甘的苦涩。

 到了这地步,他若想如愿,只能放下架子去求唐修衡,只能祈望唐修衡不是很看重薇珑。

 这是最后的机会。不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结果呢?

 那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的人,不肯用正常的态度与人说话。

 黎薇珑,你要嫁的是这样一个人,你到底知不知道?

 看中唐修衡的,到底是你,还是黎兆先?

 真想亲口问问她。

 但是,现在连这样一个机会都找不到。 M.a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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