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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更新(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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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杀薇珑的那些端王府的死士,陆开林抓到的活口都已招供。

 一早, 他照实禀明皇帝:“那些刺客, 是端王放在王府外的死士。”

 到了今时今,皇帝连生气发火的力气都懒得浪费了, 琢磨片刻, 道:“朕记得听谁说过,端王府也有密室。”

 “是。”陆开林道,“端王府外院、后花园的书房都有密室。”说的这两处, 都是能安置人的所在。

 皇帝语气萧瑟:“那, 就把他安排到后花园书房的密室去。到了那里, 他再不能伤人,人亦再不能伤他。其余人犯, 你知道如何处置。”

 陆开林正道:“卑职明白。”

 皇帝对刘允打个手势。

 刘允上前来回道:“回皇上,两颗夜明珠已经备好。”

 皇帝颔首, 对陆开林道:“你替朕去一趟唐府,把夜明珠送到黎郡主手里,这是朕私底下赏她的。就说…说朕与皇后记挂着她, 得空就来宫里,陪我们说说话;安平、柔嘉也想和她不时小聚。端王的事, 也跟她提两句。”

 陆开林恭声称是, 告退离去。

 刘允踌躇片刻, 小心翼翼地道:“其实,黎郡主不见得会关心是谁对她下手。即便是有猜测,也不会多思多虑。”皇帝之于黎郡主, 是一位多年来很亲很亲的长辈,皇室中的父子又不能一概而论,薇珑绝不会因为梁湛的歹毒怨怪皇帝——他想提醒的是这一点。

 皇帝失笑,“朕从小看着她长大,该护着的时候从来都护着,她是朕的半个女儿。就算知道是朕的儿子想杀她,她也不会怪到朕头上,更不需朕特意安抚。”

 刘允不免问道:“那皇上这是——”

 “朕要安抚的是唐意航。”皇帝如实道,“糟糟的一堆事,都是朕的儿子针对他下手。不能让他更心寒。往后多少年,还有多少事,朕都指望着他。”

 刘允释然,笑着诺诺称是。

 ·

 时近正午,陆开林来到唐府,因为是带着差事前来,便先一步去见薇珑,把两颗夜明珠当面交给她,说了皇帝的意思、梁湛的下场,末了道:“看管端王的人,我查过,都很可靠。”

 舒明达亲自找的人他也去查。薇珑眼里有了笑意。

 “怎么了?”陆开林不明所以。

 薇珑如实道:“对你的前辈都不放心?”

 陆开林释然笑道:“老前辈一定要尊重,但事关唐家,我不能大意。”

 “劳你费心了。”薇珑感激地一笑,继而道,“太夫人这几总念叨你,担心你太过劳累。午间不妨留下来用饭。侯爷在正房的小书房,你去跟他说说这些事儿吧,横竖皇上的意思也是让我转告他。”

 皇帝了解唐修衡,她则很了解皇帝。陆开林笑道:“我先去见意航,再去太夫人房里蹭饭吃。”

 ·

 当晚,薇珑第二次给唐修衡用药推拿。

 唐修衡事先吩咐了阿魏:“明辰时之前我若是没出门,就让陆大人再帮我告一的假,说我头疼。”

 阿魏称是。

 但唐修衡的担心并没有成真,翌卯时醒来,起身穿戴齐整,转去洗漱。

 薇珑却开始担心了:不论他的体质还是心智,都过于强悍,怎样的药用在他身上,功效都会逐次降低,直至无效。

 正忐忑的时候,唐修衡洗漱已毕,换了官服,转回寝室,分外的神清气,恢复了平时心绪愉悦时的神采。

 薇珑抿微笑,“昨晚睡得好么?”

 “很好,一夜无梦。”唐修衡俯身抚着她透着疲惫的眉宇,“只是辛苦了你。”一看就知道,她整夜都没怎么睡,一直观察着他的状态。

 “我没事。”薇珑坐起来,搂住他肩颈,“抱抱我就行了。”

 唐修衡坐下来,把她抱在怀里,用锦被裹住她,与她说起家里的事情:“我听娘和你的意思,这两就由你接手内宅事宜了?”

 “是啊。”薇珑笑着点头,“以前担心娘清闲下来会觉得枯燥沉闷,心情不好可不成。现在不一样了,二弟妹有了喜脉,三弟妹也正调理着,娘照顾她们,给孙儿、孙女做些衣服鞋袜,等孩子出生,便是含饴孙的光景,会很忙的。”她眼里的喜悦更浓,“你都不知道吧?娘其实很喜欢做针线绣活,这上下打算做几件小袄——绣百子图,还想给我和两个弟妹亲手做些衣服,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母亲的日子舒心,能够高高兴兴的忙碌,唐修衡听了自然很是心安。可是——“笑山的园子,正月二十六就要动工;主持中馈免不了杂七杂八的事儿,你不光要应对下人,还要照顾好娘和二弟、三弟三个房头。你会特别辛苦。”除了这些,还有他,让她担心劳神。

 “也容易,荷风、涵秋与我一起长大的,又陪我嫁过来,比我还晓得分寸,她们能帮我分担很多事。”薇珑笑容璀璨,一点儿压力都没有的样子,“再说了,日子就是要忙碌一些才好啊,这样我就顾不上跟自己较劲了。”

 仍然是那样,只想身边的人过得更惬意一些,独独不肯顾及自己。这让他心疼得厉害,“要不然这样,我给你找两个干练的管事进来——我手里外面那些产业,有几个女管事,能写会算…”

 “不要。”薇珑掩住他的,态度坚决地摇头,“不准你干涉我的分内事。”这又不是她逞强,都做惯做了的事儿,真不用他帮衬。

 “可我心疼,怎么办呢?”他搂紧了她。

 薇珑想了想,“那就多给我些零花钱。才知道吧,你娶了个小财。”

 唐修衡低头索吻,吻得近乎蛮横,唯有如此,才能淡化心头翻涌的甜蜜又疼痛的

 薇珑知道他又在拧巴那些有用没用的了,错间,手势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肩背,安抚他的情绪。

 平静下来之后,唐修衡承诺:“我派人去接大夫,让他从速进京。”她用的方子有疗效,完全可以化用为药浴,随着药效的减低,逐步加重药量便可。

 ·

 当午后,薇珑递牌子进宫,给皇帝、皇后谢恩、请安。

 皇帝今午间是在皇后宫里用饭,心绪不错,和颜悦地询问唐修衡的近况。

 薇珑只说唐修衡前些日子害了头疼病,有时会无法入眠。

 “可不就要头疼,一堆七八糟的事儿。”皇帝温声叮嘱,“他子清冷,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人说,你平时好生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手里短缺什么,就来宫里找。”说到这儿,转头吩咐刘允,“去备些三七、冬虫夏草,燕窝、鱼翅之类的补品也备一些。让薇珑回家的时候带上。”

 “要多备一些。”皇后笑着端详薇珑,“气很好,却瘦了一些,近来很辛苦吧?”继而不无嗔怪地对皇帝道,“皇上只关心您的臣子,却不顾我们薇珑清减了不少。”

 “是是是,”皇帝笑开来,“只顾着说意航了,竟没顾上仔细打量薇珑。”说到这儿,不无感慨,“这一阵,你过得着实不易。”换个窝囊废的夫君,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怕已香消玉殒。

 薇珑恭敬地谢恩,心里暖暖的。

 又说了一阵子话,皇帝吩咐薇珑:“去柔嘉宫里玩儿吧,她和安平都盼着你来。朕与皇后便是不肯放你走,她等会儿也要找过来。”

 薇珑称是,去了柔嘉宫里。

 柔嘉小睡刚起,见到薇珑,天喜地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说笑多时,柔嘉命宫女把安平请来,“我看她是想与你多见几面,是心里觉得对不住你吧。到底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想害你,换了谁都有些愧疚。”

 “我也很愿意见安平公主。”薇珑笑道,“现在瞧着她,总是有些心疼。”

 “是啊,好端端一个女孩子,被母妃和哥哥差点儿毁了…”柔嘉说起这些,不免神色黯然,转而就岔开话题,故意道,“心疼归心疼,你可不能对她比对我还好,我会吃醋了。”她笑着拉住薇珑的手,“我们才是最好的姐妹。”

 薇珑不由得笑起来,“知道啦。”

 过了些时候,安平过来了,气不错,说话期间只字不提梁湛,只是附和着柔嘉,商量着等到沈园动工之后,求着皇帝皇后让她们前去观望。

 这心愿,也正是薇珑的心思。

 ·

 陆开林亲自送梁湛到王府后花园书房下面的密室。

 完全封闭的空间,先前所有书籍、摆件儿、陈设都清了出去,送来光板、碗筷等必需品。

 这自然不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已经完全放弃这个儿子,只想眼不见为净,不会去浪费时间思索细节。

 陆开林上午问过唐修衡:除了躯体上的死亡与生不如死,人最怕的是什么。

 唐修衡说因人而异,赌鬼怕输,乞丐怕饿,商贾怕倾家产,官员怕家道中落——没正形的回答。

 陆开林又问,梁湛呢?

 唐修衡想了想,答案是梁湛怕寂寞,真正的寂寞:没人可交谈,没书籍可看,没意味还活着的声音可听。

 这亦是很多心志坚定的人会恐惧的。

 由此,他让陆开林这样安排密室,并吩咐看管的人:不要与梁湛交谈,哪怕一个字。

 唐修衡并不认为这样能让梁湛发疯,也没那个打算,只是想在梁湛被皇帝亲口处死之前,加点儿作料,施加一些真正的折磨。

 他要梁湛清清醒醒地面对最终的下场:身死。

 只有梁湛身死,藏于暗中的端王府爪牙才会死心,再不敢生事。

 梁湛进到密室,便在上盘膝而坐,一言不发。

 陆开林再次仔细查看一番,确定密室通往府外的出口已经封死,并且绝没有别的出路,这才放心。

 临走的时候,他回眸望向梁湛。

 梁湛眼神虽然恼火、惶惑,却并不晦暗。

 唐修衡果然很了解梁湛,梁湛还有指望——也就是还有希望。

 陆开林只是想不通,挚友对这个畜生过分的了解因何而起?纠结多时,结论是奇才的脑子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够揣度的,有这力气,不如想想晚间请太夫人给自己做哪些菜。

 他只要得闲,便会去唐府蹭饭。

 他是多年间在唐府常来常往的人,年少时留下来用饭,都是与太夫人、四兄弟围坐在一起吃饭说笑。

 唐修衡离京征战期间,他也常来唐家吃饭。二夫人、三夫人嫁进唐家,与他稔之后,用饭时他与三兄弟一桌,太夫人与两个儿媳妇一桌。完全就是一家人。

 唐修衡回京之后,就再没有那种情形。

 到了今年、今,当年情形算是再现:

 陆开林与唐修衡一路闲谈着到兰苑给太夫人请安。

 唐修征、唐修徽、唐修衍三兄弟对陆开林的态度比对唐修衡还要随意且亲昵,一声一声唤着“哥”,说笑时心绪所致,会与陆开林相互拍打肩头,甚至给对方一拳。

 二夫人、三夫人各自的夫君唤陆开林陆大哥,很是络。

 相较而言,薇珑是与陆开林相见次数最少的人,但是因着唐修衡的缘故,有事没事交谈时都能达成默契,如今已算稔。

 寒暄一番,到了摆饭的时辰,丫鬟进来请示。

 唐修衡对太夫人道:“今我跟开林就在您这儿用饭,不回外院了。说起来,开林是您半个儿子。”说到末一句的时候,他望向薇珑,是说给她听的,担心她会不自在,或是不高兴他率而为。

 薇珑汗颜,愈发确定自己的脾气在唐修衡眼里是非常恐怖的,她要是始终没有转变,一准儿会成为他一块心病。这样想着,她面上笑容真诚地对太夫人道:“侯爷说的极是。”

 太夫人哪里看不出长子的心思,心里宽慰至极,自是含笑点头,对唐修衡和陆开林道:“你们两个可不准半路离席,谁来请都要推掉。”

 两个人异口同声:“这是自然。”

 唐修衍则问薇珑:“大嫂,听丫鬟说你又亲自做了红烧鱼?”

 “是啊。”薇珑笑着点头,“丫鬟已经送来了。”她是腊月里学会的这道菜,二夫人很喜欢吃,今格外地想。她记得,有喜的人适合吃红烧鱼,自是欣然应下。因为男女要分席,每次都做两道,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那太好了。”唐修衍喜形于,“大嫂做菜的手艺,跟娘一样好。”可惜的是大嫂不像母亲,不是什么菜都做,而且不是经常下厨,他也就不能经常品尝到她做的美味。

 二房、三房夫妇俱是认同地颔首,太夫人笑着握了薇珑的手,“你大嫂一点就通,就是平时事多,你可别想着经常劳动她下厨。再有,你二嫂、三嫂平时要费心帮我照看花房,你也别总着她们帮你这帮你那。”

 唐修衍笑道:“我知道,您放心。”

 陆开林瞥过太夫人与薇珑,面上笑意更浓。他并没想到,薇珑与唐家的人相处得这般融洽——不是放下了郡主的身段,是从心底把自己当做了唐家人。

 太夫人这做婆婆的也是人,言谈间对三个儿媳妇一碗水端平,但对薇珑是打心底地疼爱、喜欢,能从偶尔的眼神中捕捉到。

 陆开林不自主地侧头看了唐修衡一眼,见他刚刚收回望向薇珑的视线,敛目喝茶,神色平静,但畔噙着的笑意,极为柔软。

 唐修衡的好日子开始了,还长着。

 思及此,陆开林意识到了娶个贤的重要。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憧憬自己娶之后的情形:时不时就把唐家人请到家中,像今一般的热闹、温馨,让融融暖意直达心底。

 可是,他的贤,今在何处?或者说,她在么?

 希望别让他等太久,也不让她等太久。

 ·

 正月下旬,葛大夫终于来到京城——他就是唐修衡请的、薇珑盼着前来的那位大夫。

 如今他尚籍籍无名,可夫两个都知道,在几年之后,他会被很多人誉为神医。

 葛大夫悬壶济世的岁月里,见过很多疑难杂症,独独没见过唐修衡这种心疾。

 而越是棘手、罕见的病症之于他,便如剑客遇到无从驾驭的宝剑,会为之竭尽所能。

 薇珑与唐修衡,包括阿魏都是以诚相待,给他在京城安排了长久落脚之地,付了足够的诊金,把唐修衡大致的情形告知,如实回答他的问题。

 但在一段时间之内,葛大夫没可能开出方子。若是高明的大夫能从速给出医治并见效的方子,唐修衡也不会让心疾祸害自己两辈子。

 葛大夫的当务之急,是斟酌薇珑已经用过两次的那个方子化用为药浴的剂量。

 不管怎么说,医治长期失眠是让唐修衡得以痊愈的重要途径。这对葛大夫来说并非难事,诊脉之后,隔便开出了相宜的方子。

 此后,唐修衡只需定时以药浴助眠,及时告知葛大夫效用如何。葛大夫亦承诺,每隔三五便来唐府一趟。

 薇珑心里的负担减轻了一大半。亲自照顾唐修衡,她乐意之至,但自己毕竟只是个运气奇佳的二把刀,做什么都是心里没底,有专人照看自己的夫君当然最为妥当。

 葛大夫在外院出入,太夫人不免询问。

 薇珑、唐修衡、葛大夫、阿魏和管家统一了口风,都说是唐修衡最近对医术起了兴致,遍览医书,恰好葛大夫又是医术高超,便时不时请来探讨一番。

 太夫人起初并不相信,有两次刻意问了长子诸多医学上的门道。

 书籍只要过了唐修衡的脑子,只要他肯用心记,便如同镌刻在心头,面对母亲,有问必答,还谈起了太夫人闻所未闻的诸多医学上的偏门知识。

 太夫人被儿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但这样的结果是她喜闻乐见的:先前真是生怕儿子不舒坦却隐瞒她。

 最亲近的人都能蒙混过关,对付外人便更简单了,谁偶尔留意到唐家有大夫出入,唐家的人都以相同的说辞应付过去。

 但也有坏处。没过多久,宫里、京官及其家眷便都知道了这档子事。女眷们倒是无妨,遇到唐家婆媳几个,不外乎是带着惊讶亦或钦佩询问两句,难受的是唐修衡——诸多略通医术的官员只要有机会与他坐在一起,便会诚心与他探讨医学,有的则是诚心请教。

 家里家外的,开口闭口间都是药草、良方、偏方——这让唐修衡偶尔觉得自己已经泡在了药罐子里,怄火不已。

 也是因此事他才分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只要没做出长期的妥善安排,外人就会很快得知。在以往总是听阿魏、幕僚说起,并无这般真实的感触。

 功成名就、备受瞩目,也有代价。而这种代价,实在是无趣。

 ·

 葛大夫来到京城的同时,太夫人已经做了足够的铺垫,让薇珑正式接手唐家内宅事宜,成为当家主母。

 薇珑唯一不适应的,还是有的管事妈妈喜欢短话长说——浪费时间。她宁可把时间用来看书喝茶,也不大愿意为了家里家外什么事与人磨烦。相对的,她倒是喜欢与亲朋为芝麻大点的小事磨叽许久。——就是这么不讲理且矛盾的子,她知道,改不了。

 现在自是不能来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上面有太夫人,她得顾及长辈的情面。一来比较好,自己有意无意地出喜欢言简意赅的做派,管事们又都不是省油的灯,时久了,也就知道面对她如何行事更稳妥。

 在这同时,徐夫人来串门,告知薇珑一个喜讯:徐步云离开锦衣卫,调至刑部,任正六品刑部主事。

 “陆大人真是没得说,亲自张落成这件事的。”徐夫人脸喜,“这样一来,你舅舅、表哥以往那些顾虑就没有了,往后只需脚踏实地的当差,慢慢熬资历。”

 “那我真要给您道喜了。”薇珑的愉悦,不比徐夫人少一分。要知道,前世唐修衡在后期冷酷之至,除了她,简直是对谁都有疑心、戒心,徐步云被他气得跳脚的时候很多。虽然那是徐家不会知情的,可她记得,记得便总觉得有所亏欠。如今徐步云的仕途走上了平稳之路,她自是心欢喜。

 当然,她知道,这都是陆开林的功劳。

 陆开林,真是把唐家的日子当自家的日子来过着。

 是因此,她彻底打消了帮柔嘉找机会难为陆开林的心思——先前也只是存着戏谑的心思,想整治陆开林一下,现在,连那点儿心思都歇了。

 柔嘉是自己的挚友,不好过了,自己会难受;陆开林也是唐修衡的挚友,男人也会难过,只是不会跟谁说罢了,甚至于,都不会让人察觉到。

 她得换个方式,让两个人尽量水到渠成地走到两情相悦那一步。或许做什么都嫌多余,但存着好意去做一些事,试图去加速他们的姻缘早些落定,总要好过无所作为。

 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皇后左右柔嘉的婚事。

 正月下旬,宫里还有一件喜事发生:皇帝为梁澈、代安赐婚。

 皇室子嗣,娶一个地位卑微的女子为正妃,这种事在大夏史书中并不是没有,但确属罕见,惊掉了很多官员的下巴。

 而站在薇珑的角度来看,则觉得这件事出的恰到好处:皇帝会因此更加确信梁澈全无野心——有一点点野心,都会和梁湛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惦记官宦之家的儿女,通过裙带关系与朝廷重臣攀上关系。

 梁澈这件事,能让皇帝心里宽慰一些——总归是有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儿子,这就证明并不是他教子无方。

 梁澈不论前世今生,都没有生出过野心,心里只有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安享喜乐。

 从本心而言,薇珑对他的亲事落定无法生出愉悦。

 那到底是曾将她明媒正娶过的男子,她一直有点儿膈应;

 那到底是把所有人脉交给她且切实地帮过她的男子,她一直心怀感激;

 而那到底是一个她了解的算得上好的男子——他是真的爱代安还好,若只因不能得到才争取到皇帝赐婚这一步…他那是在自找倒霉。

 至于代安,在薇珑心里,只是个陌生人,不需在意。就算代安是沈笑山的养女,她也不能生出任何情绪。

 没见过就是陌路人,陌路人的前景,她不会关心,正如陌路人不会关心她的处境一样。

 ·

 正月二十六,沈园破土动工。

 因着沈笑山有言在先,将园子一应事宜全权交给薇珑打理,且不计较开销,薇珑当然要尽力做到最好。

 为此,她安排了程:期逢单留在家中,逢双巳时出门去沈园,出门之前在正房正厅听管事回话,料理内宅事宜。

 动工的初期,只要工匠多付出些力气,依照薇珑的心思行事,便能打好园子的根基。

 这类活计,不会细致到尺寸,在划定的范围内便可。薇珑不需烦躁,工匠不需提心吊胆。

 沈园靠近北城门,说是在京城,但是周围人烟稀少,风景如画——这是沈笑山钟爱的环境。

 他自己都说不出原由,就是喜欢清静、安宁的环境,即便身处最热闹喧嚣的市井,也一定要找到一个闹中取静不打扰他的地方。

 在薇珑描绘出堪舆图并做了几幅意象中的园景图之后,沈笑山便开始打园子周围民居、地皮的主意,从去年冬日到现在,方圆五十里之内,除去没有主人家的地方,都被他买下来了——只有一处是例外。

 园子动工,他日子清闲,得空便来看进展。

 一来二去的,薇珑与他也逐稔起来。

 为着后方便观察园子概貌、调整亭台楼榭的大小,薇珑要找个能够长期驻足的高地。

 沈笑山听说了,当即指给她一座小山,道:“那座山上的田地,我都买下来了,说起来,算是我的产业。你去瞧瞧,找个合适的位置,建个风亭。”

 薇珑欣喜之余不免意外,“就那么不喜人烟?”

 “嗯,”沈笑山颔首,“真就很厌烦。”

 薇珑更为意外,“那你当初怎么拉着我家侯爷四处闲逛?”明明是了解唐修衡的子,唐修衡对一些事的抵触,他该是感同身受。

 “那不同。”沈笑山笑道,“那是罚他骗我来京城,我是不喜热闹,他是到了热闹的地方就等于受刑。”

 “…”薇珑心说好,我替我们家唐意航记下你这笔账了,转而拿出堪舆图,指着西北角道,“这儿缺的一角地,你买下了没有?”园子、宅邸缺一角,在造园方面并不少见,她能视为寻常,但若能补齐最好。

 沈笑山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就这儿是块硬骨头。是一个小四合院,那儿的主人家如何都不肯把地方让给我。”

 “哦?”薇珑扬了扬眉,笑,“那该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吧?”

 “嗯,应该是。”沈笑山敛目看着堪舆图,点了点缺的那一角,“早知道是这样,就该换个地方建园子。我每每想到缺的这一角,心里就不痛快。”

 “这很常见。”薇珑笑道,“只要规划得当,缺一角比四四方方的园子更好。”

 “单说我这个园子呢?补齐与否,哪样更好?”

 “都可以。”薇珑抛下自己的计较,客观地道,“不论怎样,都不会影响整个园子的氛围。就算后补齐,也只是开辟出一块花草地——你也看到了,西北角就是用来赏花花草草的。”她是好意,让他不要计较这点儿根本不是瑕疵的瑕疵。说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反过头来劝别人别挑剔。

 但是沈笑山并不领情,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挑剔的名声在外么?”

 “我是吹求疵的名声在外。”薇珑眼里有了笑意,“但是造园有造园的不成文的规矩,这个不是瑕疵,不需要我挑剔。”

 沈笑山又点了点在他眼里缺的那一角,“我一定要把这一角补上。”

 薇珑心里大乐,“好啊,我静候佳音。”心里却在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话是确有其事的,唐修衡的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拧巴、别扭的子,不定何时就会较真儿。要论心算得正常的,目前她只找得出陆开林一个。

 陆开林是活得特别真实、踏实且鲜活的那种人。

 而这位沈先生,前世今生相加,在她眼里从来就是个与唐修衡并驾齐驱的奇人——腹的才华,一身的毛病。

 ·

 二月,有几名官员先后上折子,劝皇帝早立储君。

 皇帝看完,什么都不说,留中不发。

 除了他自己,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揣度不出他的心思。

 在朝堂便不一样了,了解他情的官员不多,但是有。

 例如程阁老,例如唐修衡。

 只是,他们不能着急,得一步一步来。

 让皇帝意识到臣子很了解自己,绝非好事——不管皇帝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以大局为重,都希望臣子摸着石头过河,不然的话,会沮丧,会质疑自己的能力。

 皇帝一旦沮丧起来,随之发生的不是不务正业,便是猜忌疑心四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才不会傻到明知故犯。

 观望几后,又有官员上折子,皇帝态度照旧。

 在这同期,安平的婚期定下来:三月十二。在京城风光大嫁之后,便要远赴江浙。

 梁澈与代安的婚期则定在四月初十。皇帝、皇后先前是想等到今年秋日择个吉,可梁澈一副不尽早成婚他就可能上吊的样子,让他们啼笑皆非之余,乐得成全。

 当然,皇后已经见过代安两次,打心底觉得那女孩子不错,样貌出众,谈吐不输任何一位大家闺秀。

 ——这些是柔嘉与安平告诉薇珑的,薇珑在心里想的是,这要归功于沈笑山教导有方,他的潜移默化之下,才有了这样出色的代安。

 ·

 三月初,意已浓。

 这一晚,唐修衡如常回到内宅用饭,随后与薇珑返回正房,先一步沐浴歇下。

 看书的时候,说去沐浴的薇珑折回来,边走边紧张兮兮地道:“唐修衡,你快帮我看看,我后背怎么了?有个地方特别。”

 唐修衡立时放下手里的小册子,坐起身来,展目望去,见她只穿着白色绣牡丹花的肚兜、粉红色缎面子。窈窕身姿,一览无余。

 他眯了眯眸子。

 “快帮我看看啊,”薇珑真是有些着急,手臂绕到背后,背过身让他看,“上面一点儿,的厉害,是不是长什么东西了?”

 白皙的骨均匀的背部、不赢一握的小细在他眼前。

 他又眯了眯眸子,探手按在她说的大概位置,“这儿?”

 薇珑摇头,“不,左边一点儿。”

 “这儿?”唐修衡有点儿心不在焉,心思的确是转移到了别处。

 “对对对。”

 那个地方,长了个芝麻大小的小疙瘩。“没什么,是不是吃得不对付,还是在外面受风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轻挠,帮她止

 “好像是吃得不大对付?”薇珑也不是很确定,“又或许是中衣的料子不对付。”

 唐修衡问她:“好些没有?”

 “好了。方才真是的厉害。”薇珑微笑,要走,“等我回来再找点儿药膏,把它祛掉。”

 唐修衡却把她带到怀里,拿起身边的小册子,“这是什么?给我的么?”

 藏的好端端的小册子,被他发现了。薇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气鼓鼓地指责他:“你这个人,怎么能翻我的枕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一趟,把万更大业耽误了,本章九千来字~

 不过没事,之后几天还是会维持这个调调更新的,或许完结之前都会这样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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