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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狗粮
 湛明珩的内心宛若一万匹烈马一刹间奔腾呼啸而过。纳兰峥着眼睛,哭丧着脸退了出去。

 听她走了,他的脸色便愈发地阴沉下来,但显然气的并非纳兰峥,而是不争气的自己。他低头看一眼,随即攥紧了拳头。

 这东西,竟不能有一是安安分分不抬脑袋的!

 他苦兮兮地自力更生,待沐浴完毕便累倒在了上。

 几乎整整一月不得安眠,哪怕合眼也是提心吊胆。一路征伐,多宿山林,为此睡过马背、草地、树枝,当真是摸爬又滚打。如今身下换了柔软的被褥,反倒有股不真实的恍惚之感。

 将将沉沉睡去时忽听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这些时已养成了风吹草动便睁眼的习惯,因而一下恢复了清明,问是生了何事。

 外头的丫鬟告诉他,是纳兰小姐做了噩梦,白佩姑娘出来打水,便自作主张地来带个话。

 这丫鬟是前头沿途买来的,兵荒马的也未来得及立规矩,因而倒歪打正着地合了湛明珩的心意。要换了旁人,哪敢拿这事扰他。

 他立刻披衣起身去了纳兰峥房里。到时便见她坐在角,额间皆是细密的汗珠,嘴也微微泛白。

 湛允还在外头奔忙,未来得及回报先前军营的事,因而他并不晓得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光瞧这七的战绩也知有多艰难了。

 京城哪家的千金活得像她这般?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该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爱呵护的,如今却被迫肩负起一城百姓的性命,为此殚竭虑,吃尽苦头。

 她说不会有一叫他在大穆与她间做抉择,当真说到做到。

 他在她沿坐了,伸手去探她的脑门,叫她的名字:“洄洄。”

 纳兰峥着实出了好大的神,这下才瞧见他,张嘴时下意识想说她没事,与前头在军营一般假作一副平静姿态,却忽然记起跟前的人是湛明珩。

 他回来了啊。

 她向前挪了挪,靠他近一些,终于能够道出这些日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谁讲的一句话:“湛明珩…我害怕。”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够害怕,现下却可以了。

 他将她搂紧了,一下下拍抚着她的背脊,垂眼瞧着她道:“都梦见什么了?与我说说。”

 她点点头,缓缓道:“刘逞不守军纪,散布谣言…实则也未必罪大恶极。但我不晓得他是否是被安在贵州前卫里的细,为防万一便叫人将他当众斩首了…”

 湛明珩喉间一哽,拍抚她的动作都停了停。他没想到还出过这等事。

 她说及此声愈发哽咽:“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些天,我梦见他的至亲来向我讨命…都是血,都是血…”

 他默了一默,死死揽紧了她:“洄洄,你没有做错。军令如山,这句‘就地正-法’并非为将者的凉薄,更非为将者的罪孽。心慈手软网开一面的下场,便是更多的将士、百姓无辜丧命。”他顿了顿,面不改地继续道,“何况湛允早已向我回报过了,这个刘逞的确是细,贵的百姓都在感激你,你何必为个恶人给自己添堵?”

 纳兰峥红着眼抬起头来,盯着他问:“…此话当真?”

 他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自然当真,不过湛允那小子不懂女孩家心思,才忘了与你说的。”一脸“还是我好吧”的神情。

 她点点头。

 湛明珩从侍候在旁的白佩手里接过了锦帕,替怀中人将额头的冷汗擦拭掉,而后递还回去,给她使了个“下去”的眼色,再与纳兰峥说:“好了,今晚我陪你睡。”说罢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似乎也不是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纳兰峥默了默,倒也没断然拒绝,只半抬起头:“我现下有些睡不着,你若是不大累,还是与我说说话吧。”

 “累啊,怎么不累?”他说着便挪了身位,将她抱到的里侧,揽着她躺下来,长手一拉被褥把俩人给盖了个严实,“有什么话明再说。”

 纳兰峥一个人躺着的确心内不安稳踏实,加之前头也有过一次了,便没拘着推拒他,只是不大好意思地拿被褥蒙了大半张脸,只出一对眼瞧着他,确认道:“这样…你不难受吗?”

 他被气笑,干咳一声道:“我困得很,这会儿没力气禽兽,你安心罢。”

 “我是说…”她清清嗓子,指指他的衣裳,“你这般和衣睡不难受吗?”

 “…”湛明珩噎了。

 这是怎得,他不过走了月余,这妮子如今却这般的通情达理且没羞没臊了。军营竟是如此磨砺人的地方?竟将他家的小白菜给养肥了。

 这等时候,他若还无所作为,岂不枉为了男人!

 他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衣裳,复又躺下去,十分骄傲地扯了扯身上薄薄一层亵衣:“满意了?”

 这是将她当真什么人了?

 纳兰峥撇撇嘴:“我这不是怕你难得有个安稳觉睡,还被我给搅和了?说得像我多想看你似的…”说罢眼睛,一副很疼的样子,背过了身去。

 却是听得身后一声大喝:“回来!”

 这榻笼统那么大点,回哪个来啊。纳兰峥偏过头去,瞧见湛明珩一脸阴沉,就怕他像上回那般发作,只得主动一些,蜷缩成一团挪进了他怀里。

 如是折腾一番,倒也的确乏了。两人很有默契地俱都没再说话,一齐阖上了眼。却是方才朦朦胧胧要睡过去,便听窗外风声大作,摇得院中老树的枝桠咯吱咯吱响。

 两人一道醒过神来,蓦然睁眼便见彼此眼底皆是一样的清明与机警。

 战事陡然结束,只是深陷战局多时的人又如何能轻易身而退,恍似什么也没发生呢。

 湛明珩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黑黢黢的窗外,叹了口气道:“竟像亡命天涯似的。”

 纳兰峥何尝不想叹气,却晓得他此番必然自责连累了她,便不说那些丧气话,笑了笑道:“那也是两个人的天涯。”

 湛明珩闻言一滞,摸索着寻到了她的手,紧紧扣了她的手指:“洄洄,此战或许只是个起头,我尚有很长的路得走…跟了我,你当真不怕?须知我甚至无法预料翌睁眼会发生什么。”

 她弯起眼睛,一句句纠正他:“首先,是‘我们’尚有很长的路得走。再者,刀山火海也好,阿鼻地狱也罢,正是因为‘跟了你’,我才不怕。还有…我能预料,翌睁眼你必然觉得手臂麻木酸[聊斋]兰若寺。”她说罢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下巴,笑得狡黠,“被我的。”

 湛明珩被她逗笑,她的脑袋,将她往怀里按去:“你倒是敢。”

 两人这回才当真睡了过去。

 纳兰峥毫不忸怩地任他抱着,似乎也不觉这般同共枕有失礼数了。不曾历经过生死一瞬,又岂知如此相拥的意义。眼下的每一皆是上天的恩赐,如何能畏缩不前,不懂得珍惜。

 但湛明珩翌是被醒的。纳兰峥抱着他的手臂,气息都在他的皮,传来阵阵钻心的。他睁眼便见自个儿的小娇缩在角,背对他这向睡得安稳,而他似乎因睡梦里下意识要揽她,也跟着一路从沿追到了角。

 偌大一张榻,两人竟一道挤成了一团,只占了三分铺子。

 他瞧着她精致小巧,如珠如玉的耳垂,有一些凌乱的鬓发,白里透红的脸蛋。忍不住便是一颤。

 纳兰峥便跟着醒了。睁眼瞧见自个儿抱着条手臂,尚且未反应过来,便被手主人大力一拽,给拽了过去。

 她低呼一声,后背一下子抵着了他结实的膛。他的脸倒是瘦了一圈,身板却感觉不大出来变化。

 湛明珩搂紧了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纳兰峥,你是小狗不成,要这么抱着我睡?”分明语气里透着一股得意。

 说罢又不大满意地道:“还有,你是多喜欢犄角旮旯,总要往那儿钻?可是得我睡到里侧去?”上回雨夜借宿,那榻小,无处可挪,他是如今才发现她这习惯。

 眼下青天白了,纳兰峥思及昨夜竟趁着月黑风高壮胆,说了那些没羞没臊的话,还主动亲了他,便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她那嘴一道里硬,便说:“我抱你与抱柱是一样的,你可别多想了!”

 湛明珩两只手顿时收紧了:“纳兰峥,你有胆再说一遍?”说罢便去挠她

 纳兰峥哪里受得住这般折腾,倒想还手,却碍于这般姿势挠不着他,只得一面笑一面蜷缩成一团向他告饶:“我不说了成不成!湛明珩,你快停手,别闹了!”

 他停下手来,测测道:“你喊我什么?”

 “湛明珩啊。”她不是向来这般叫的吗?他是出了回征,改头换姓了不成。

 “是了,此事我早便有意与你提了,是谁允许你总连名带姓喊我的?”

 纳兰峥回过身来看他:“那我喊你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一副想不出来便要继续挠她的样子。

 她好好想了想:“太孙?”

 湛明珩的脸黑了。

 她再想:“殿下?”

 他口气,忍耐。

 “太孙殿下?”

 湛明珩凑上去,一口叼了她的,一面咬一面含糊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堵了算了!” M.a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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