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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张淑芬老人是在下午五时左右, 在市二医院检验科走丢的。

 最近一家人附近的社区, 举办老年人福利体检活动, 每位六十五周岁以上的老人, 都可以到市二医院免费做全套体检。

 今天, 因为姜知远和肖莉都要上班,护工小李带老人去医院体检。

 从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 小李带着老人做完了所有的体检项目,正要带着老人离开, 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朋友。

 聊着聊着,小李有些忘形,一直以为老人就在身边。

 等到电梯到一楼,小李下意识扶着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才发现她根本不是张淑芬。

 她不在电梯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去的。

 小李急疯了, 楼上楼下的找了一通, 后来经好心人提醒,才想起来到服务台求助, 带她到监控室看监控。

 监控显示, 张淑芬是在四楼,跟着一家三口下电梯的。

 那会儿小李跟朋友聊得正,根本没注意到。

 张淑芬在四楼下电梯后, 径直走到安全通道,从安全通道下至一层,这里通往医院侧门, 正对着一个小公园。

 她走进小公园后,里面监控设备不全,没能追踪到接下来的踪迹。

 小李害怕极了,立刻打车回家,发现张淑芬不在家里,知道事情不好,马上打电话通知姜知远和肖莉。

 那时候,他们两人还在学校,接到电话,先给当警察的胡亚菲打了电话。

 胡亚菲告诉他们,失踪未二十四小时不可以立案,她只能帮着一起寻找,不能调动其他警察。

 老人走丢了,要论起责任,第一个肯定要问护工。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用心看着张的,就聊天的功夫就不见了…对不起…”小李自己也吓得不行,哭得格外伤心。

 老人失踪,可大可小,尤其张淑芬并不是普通老人,她患有阿兹海默症,是属于无行为能力人。

 胡亚菲没耐心地打断她:“先不要哭,把事情讲清楚。”

 “对啊小李,我们现在不是怪你,你先别哭。”肖莉也跟着劝。

 胡亚菲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护工说:“没有,就跟平时一样,不怎么说话…哦对,”她忽然想起来了,“张问过我今天几号。”

 今天十五号。

 胡亚菲和姜知远两口子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

 姜知远这才给秦赐打电话,问老人在不在他那里,有没有去找姜未。

 “怎么会走丢?”姜未急得连胃痛都顾不上了,一下从上坐起来。

 秦赐言简意赅地说:“护工照顾不周。”

 姜未掀开被子,穿鞋下,坚持要出去一起找,秦赐知道劝不了她,索随她去,坐车来到姜知远家里。

 客厅,姜知远和肖莉坐在沙发上,没开灯,暗沉沉的。

 自从被足,得知自己有病之后,姜未一次也没见过父母。

 他们没来看过她。

 姜未心里怨过,气过,矛盾过。

 可看到父母俩疲惫衰老的眼神,她那些情绪忽然间就淡了。

 身为父母,他们也有自己不堪面对的事,不愿承受的打击。

 胡亚菲出去寻找了,让姜知远和肖莉留在家里等待,护工小李则到家附近的公园碰碰运气。

 张淑芬平时的活动范围很小,只有家里,附近公园,偶尔回去老年人活动中心。

 吃过胃药,姜未比刚才舒服了很多。

 但肖莉得知女儿胃不舒服,还是坚持到厨房给她做了碗糊米汤。

 “你从小胃就容易受凉,这个老方子最管用,喝一碗就好。”

 汤药颜色黑沉,散发出糊味,看上去十分黑暗料理。

 她记得小时候的确喝过这玩意儿。

 姜未苦着脸,捏着鼻子喝下去。

 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

 “好端端地怎么会反胃?”肖莉十分担忧,她问秦赐,“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姜未和秦赐默默地换了一个眼神。

 偷偷给她吃药这事,父母并不知情。

 “我要出去找。”姜未放下碗。

 秦赐按住她:“你表姐已经去找了,等她的消息。”

 姜未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这个时候,没头苍蝇一样地跑出去,只能添

 她坐下来,秦赐站在她旁边,手一直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今天为什么突然会…?”姜未看着父母。

 姜知远的眼神明显缩了一下,肖莉更是直接避开。

 这眼神太熟悉了,又有事瞒着她。

 她抬头看着秦赐,“爸妈不肯说,你来说。”

 他们刚才还承诺过,不要互相欺骗,互相利用。

 不要让她失望。

 沉默了一会儿,秦赐才说:“未未,今天是七月十五号。”

 “那又怎么样?”姜未忽然记起,那天写的记,似乎就是这个期。

 秦赐说:“今天是你被绑架的日子。”

 姜未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在自己的记本里,也提到过那一天,她跟杨照约定好去取蛋糕,就为了给过生日。

 “今天…是的生日?”姜未看着父母。

 姜知远和肖莉错愕地互看一眼,还真是,他们都给忘了。

 “都十多年没给妈过生日了,我们也…”姜知远叹了口气。

 姜未忽然感觉心被刺了一下。

 的生日,变成了全家人痛苦的日子,谁也不愿再纪念这一天,包括自己。

 慢慢的,这个日子就被或刻意,或无意的遗忘了,像是一层蒙了灰的历,大家都不会去翻动。

 但记本,却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天。

 没过多久,胡亚菲接到同事的电话,有一位出租车司机在半小时前载了一个老年乘客,她在滨河西路旧棉纺厂宿舍下车。

 下车时,老人拿不出钱来结车费,只说自己忘带钱出门,主动摘下手里的金镯子抵押给司机,她回家拿钱再来换镯子。

 司机看老人衣着干净大方,不像是骗子,但感觉精神似乎不大正常。

 他赶着接媳妇儿下班,懒得折腾,也不好跟个老人计较,镯子没要,就当白跑一趟。

 等接到媳妇儿,把这事一说,司机媳妇儿怀疑是哪家老人走丢了,把他骂了一顿,坚持报警。

 胡亚菲迅速找司机核对了乘车老人的相貌和衣着,证实了就是张淑芬。

 滨河西路,旧棉纺厂宿舍,从前就住在那里。

 她和去世的爷爷从前都是棉纺厂的职工,小姜未在那里出生,小学时,每逢双休和寒暑假,都会去那里住。

 从前住的那栋老楼,早已拆掉,盖了新的电梯房。

 一家人急匆匆赶到,分头把院子找了个遍,胡亚菲去调监控。

 搜寻无果。

 小区没有保安室,要查监控,得找社区街道办,但这个时候街道办已经下班了。

 姜未急得胃又开始疼。

 她躺在后座,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院落,忽然想到什么。

 “秦赐,我之前是在哪个地方…被绑的?”

 秦赐站在车外,目光忽然黯淡了一下。

 “走吧,我带你去。”他微微弯,朝姜未伸出手。

 在旧棉纺厂不足五百米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子,地理结构不算多复杂,但走进去,可通向几条不同的街道,熟悉的人,会从这里抄近路。

 当初姜未要去的蛋糕店,在青岛路上,抄近路,或者走大路,不过只有四五分钟的差别。

 但七月暑热,小巷子凉,还有许多小吃摊。

 小姜未喜欢凉,兜里揣了零花钱,就想吃小巷子一位婆婆卖的玫瑰冰粉。

 年幼的她站在巷子口,看了眼大路。

 又看了眼巷子。

 然后她穿着粉裙子,蹦蹦哒哒地走进巷子里,到婆婆那里买了碗冰粉。

 晶莹剔透的冰粉,上面撒了层红糖和碎玫瑰花瓣,甜滋滋,凉沁沁,她一路捧着,拿了两塑料小勺。

 班长就在青岛路上的书店门口等姜未,一出巷子,就能看到他。

 可她没能等到走出巷子。

 那碗玫瑰冰粉一口都没吃,摔在地上,被午后热辣辣的太阳晒得晶莹剔透。

 少女的粉裙子蹭在地上,被一路拖拽,变得灰扑扑,她的尖叫声被一只淌着汗的手捂住,扔进一辆三轮车里。

 她很倒霉,她撞上了绑匪绑架秦赐的现场,无辜被牵连。

 秦赐带姜未来到巷口。

 这一切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即便她知道,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一桩可怕的悲剧,她的人生从此发生转折。

 姜未抬头,看着路口的蓝色路牌。

 “如果当时我走这条大路,是不是也能到蛋糕店?”

 顿了顿,秦赐才说:“是的。”

 他牵着姜未的手,她没有拒绝。

 手指勾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姜未不确定,这时候她和秦赐,谁更需要这温度。

 “你当时为什么会在这里被绑架?”姜未问。

 秦赐说:“那天逃课,和一个同学来这里上网打游戏。”

 一阵风吹过,月亮如钩,恰好驻足在他们头顶,一抬头,就能看到。

 “我们运气真差,”姜未自嘲一笑,“如果那天你没逃课,或者我没走巷子,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秦赐看了她几秒,不知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淡淡地说:“没有这种如果。”

 是啊,哪会有这种如果?

 短暂的停留后,他们走进巷子里,没过多久,就在一个小摊前看到了张淑芬。

 还是个卖冰粉的摊位。

 老人在问:“您有看到我的孙女儿吗?大概这么高,穿粉裙子,老在您这儿买冰粉。”

 那摊主老婆婆,年纪看起来比张淑芬还大一点,冲张淑芬直摇手:“没看到没看到。”

 老人看上去很失落。

 姜未眼眶一热,上前牵住老人,“,我在这里,你找到我了。”

 张淑芬疑惑地看着姜未。

 “,我是未未啊,你看看我。”

 “未未?”老人看着姜未,眼中忽然绽放出神采,她用力握住姜未的手,老泪纵横,“未未啊,你怎么跑?急死了!”

 姜未忙安慰她:“我再也不跑了,别担心,快跟我回家。”

 没想到,张淑芬转身看见秦赐,一下子激动起来。

 “坏人!坏人!未未听话,别跟坏人走!都是他害的你!”

 秦赐并不争辩。

 他不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指责。

 父亲心脏病发过时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说的,用词更加烈恶毒。

 “,您别这样…”姜未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闹了一阵,忽然安静下来,她不再盯着秦赐,甩开姜未的手,开始自言自语。

 “都是我的错,我都是老不死的人了,过什么生日?吃什么蛋糕?我的乖孙女儿都是被我害的…”

 周围有人聚集过来。

 秦赐给姜知远打电话,通知他们赶到这里。

 姜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老人哄到车上。

 她背过脸,止不住的流泪。

 这些年,是在怎样内疚的心态下生活的,姜未无法想象。

 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里面,不断地拷问,和审判自己。

 过去的她,秦赐,还有,还有她的父母…都像是被命运开了个玩笑。

 姜未看见秦赐沉默的侧脸,表面上那么风平静。

 他却那么用力地握着姜未的手。

 她回握住,哽咽着对老人说:“,那不是您的错,也不是秦赐的错,是那个绑匪的错,他已经被抓起来了,再也没办法伤害我们。”

 秦赐看向姜未。

 她看上去明明那么柔弱,握着他的手,偏偏又充了温柔的力量感。

 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轻抚着姜未的脸:“你是个乖孩子,比未未乖,但你不是我孙女儿…”

 姜未无奈。

 这是又糊涂了吗?

 秦赐轻轻咳嗽了一声。

 姜知远和肖莉很快赶过来,一家人终于团聚,秦赐让司机把父母和送回家,和姜未一起坐上另一辆车。

 “去展绩勋家。”他吩咐司机。

 姜未不解地问:“去他家干嘛?”

 “你不是要做催眠吗?”秦赐平淡地说。 M.Ap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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