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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喜渡心魔劫
 整面山壁之上,凸起一张巨脸。

 鱼初月震惊地退了一步。

 从前跟着穿越女‘闯’三界,多是游走在各男人华丽的殿堂、如山的绫罗绸缎、数不尽的天材地宝之间,极少面对修真界的血雨腥风,这才养出了穿越女那一身自大作死的习气。

 这一整座山的煞,鱼初月当真是闻所未闻,看一眼都觉得没得打。

 景明不知什么时候也退到了她的身边。

 鱼初月发现身旁多了个人,诧异地瞪向他:“这不是你的劫吗,你怎么跑了?”

 景明:“…难道你认为我和这玩意儿有得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认得他?”鱼初月皱眉,“方才我听你说什么‘怎会是你’。”

 “这便是那个挡了我报仇之路的恶头陀。”景明道,“我与他,也没什么仇怨啊,不过是在稽城城主府外头遇到,他看我不顺眼便打了一架而已。若要说怨恨,倒该我怨他才对,若不是他多事,我早在三百多年之前便已报了血仇!”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鱼初月怒问。

 “我怎么知道啊!”景明吼出了震声,“跑不跑!一句话!”

 鱼初月:“…”真的,她现在确定了,景明这个佛修,与世人眼中的那种大和尚,完全就不是同一个品种。

 “大师兄还顶在前面呢,跑个!”鱼初月吼了回去。

 景明重重抿住了

 哽咽了一下之后,他幽幽道:“方才我在前面,你不是要扔下我走人的么。鱼初月,你变了。”

 鱼初月:“…赶紧的,想办法,若你有修为在身,这个东西该怎么搞?”

 “用怒金刚法印打散,哦不,超度即可。但怒金刚法印会掉我许多灵气,我现在修为散尽,一便成干尸了!”

 鱼初月思忖片刻:“你结印,我供你灵气!”

 “嗄?”景明惊恐地瞪着她,“你别想骗我上去送死。”

 鱼初月:“…”前方,崔败已经动手了。

 金丹不能御剑,灵气无法离体,只能将灵气灌入剑中,以剑御敌。

 一道孤影,独面一整座山。

 山壁上泛着幽幽绿光,石岩和泥土如水一般,随意地凹凸变形,凝成那张‘桀桀’怪笑的脸。

 那恶头陀的表情气四溢,巨口一张,便操纵着一整面岩壁,直直向崔败罩下来!

 此情此景,说是泰山摧顶,亦不为过。

 先前与稽白旦、袁绛雪二人战斗时,鱼初月用身体替景明挡下音攻击,自己不退不避吃了个大贯,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视物不清,只知崔败的剑法如清风明月,游走在整片污浊之间。

 此刻就看得很清晰了。

 他的动作其实有些飘忽,身形如鬼魅一般,动起来根本无法锁定他的位置。他踩踏着山石,轻而易举就避过恶头陀的巨口,颀长身影仿若瞬闪一般,顷刻间便掠到了半山之上。

 他从不停留超过一息。

 每一次短暂停滞身形时,那泛着清光的剑,必定直直斩中岩壁上巨脸的眼睛。

 煞怪叫连连,暴怒不已,吼得整个秘境都在疯狂颤动,却是拿崔败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不过,崔败虽然立于不败,但受金丹期修为所限,一时也无法击破那层绿色的恶屏障。

 景明看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摸了串念珠出来,一边拨得‘啪啪’响,一边说道:“这煞看着唬人,不料却是个银样蜡木仓头。鱼初月,方才你说什么?我们两个配合超度它是不是?小小一个煞,我觉得没有问题。你且看我念经渡了它!”

 鱼初月:“…”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闷内秀的子,当初就带他一起玩了。

 “别废话,结印。”她道。

 景明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筑基修士,怎么供我灵气?你大师兄看起来不像要败,你没必要这么着急殉情吧?”

 “胡说什么呢!”鱼初月顿时瞪圆了眼睛,“我与大师兄清清白白,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我们想的那种…关系?”景明拖长了调子,“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情。”

 鱼初月:“…”真的很想一脚踹他个狗啃泥。

 什么青梅竹马,这就是个槌。

 “我叫你结印!”鱼初月怒鱼咆哮。

 景明扁着嘴,不甘不愿地蹭了上去。

 此刻,崔败仍飘在半空,如一只穿花蝴蝶一般,自在游走。

 分明不能御剑也不能瞬移,但他行走在那变幻不定的山壁之上,竟是如履平地,姿势帅气潇洒,利落得叫人眼晕。

 就算打不破那煞的防御,在鱼初月心中,他也是绝对的完胜。

 景明终于结起了法印。

 虽然景明此刻在鱼初月心里的形象已经很不正经了,但不得不承认,他诵经结印的时候,还是很有佛气的。

 庄严慈悲得不得了,一身正气。

 毕竟是天生佛骨,有天赋加持。

 怒金刚法印刚在他指尖一现,景明的脸立刻就变形了,整张嘴巴向前凸起,就好像有巨大的旋风力在把他的身体拖向那个小小的法印中。

 鱼初月心神一定,盘膝坐在景明身后,单手摁住他的后心,顷刻入定。

 甫一入定,便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自掌心传来。

 她平定了心绪,放空了脑海,与周遭的灵气圆融合一。

 金霞坑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方秘境,便是由于谷中密布金霞矿,而这金霞矿最是聚灵,此地天地灵气过于密集,这才催生了无数灵植灵兽。

 这些灵气沾染了矿气,若是纳入经脉来修行,反倒对身体无益。

 不过用来结印就正好。

 鱼初月体内微薄的灵气顷刻便被那金刚法印空,身体一空,便形成了一个虚空漩涡,周遭的灵气迅速向她涌来,通过她的身体,汇入景明手中的法印。

 这也得益于鱼初月的先天道体,换了旁人,这样做绝对十死无生。

 她纳灵气不分种类,浑身上下无处不丹田,是以灵气畅通无阻,经她周转,源源不断地供给景明。

 引天地之力,为自己而战。

 这,便是先天道体的恐怖之处。

 十几息之后,一枚金光灿烂的怒金刚法印出现在景明的手中。

 它看起来就像个正在生气的‘卐’字。

 景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托着那法印,颤巍巍地向前方奔去。

 腿都软了。

 鱼初月跑在他的边上。

 “你快点啊!”

 他幽幽瞥了她一眼,气如牛:“这个很重的。能、能不掉,已经很、很不容易了!”

 鱼初月:“…”她伸出双手,托住了景明的手背。

 果然是奇重!

 就像托着一座小山一般。

 “你使点劲啊!”景明毫不客气地冲她呼喝。

 鱼初月:“…”她干脆躬下,把景明托着法印的胳膊扛在了肩膀上,吭哧吭哧向前跑。

 她抬头望了望崔败。

 那边的画风和她这里实在是差距太大。

 只见山中那人,白衣飘飘,一剑霜寒,宛如谪似一般,要不是用抑灵丹封印了修为的话,这里哪还有她和景明什么事?

 再看她二人,气吁吁,狼狈跌撞,两个人被一枚小小的法印坠得佝偻着身体,你踩我一脚,我绊你一下,好不容易穿过了那块腐地,两个人已经像是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半空清越的飒声中,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便见崔败足尖一点,身体轻飘飘地掠起,双手持剑举过头顶,借着下坠之势,干净利落地一剑挥下!

 劈在了恶头陀巨脸的额心正中。

 这一剑非同寻常,剑锋与那绿色芒交接之处,出一圈圈涟漪,隐隐有破壁之征。

 只见整座山疯狂地晃动起来,恶头陀发出驱云震月的咆哮声,五官不住地向着正中收拢,无数动着聚向与崔败僵持之处,他愤怒地张开了巨口,从下方潜向崔败,将他一口下!

 “快!”鱼初月抓住搁在自己肩上的景明的胳膊,重重一弯,用过肩摔的姿势,将身后的景明整个抛了出去——没有翻着跟头摔,而是平平直直地往前送。

 便见小和尚双手捧着法印,划出一道向下的弧线,以狗啃泥的姿势落在了泛着绿光石壁边上。

 他哼唧一声,像蚯蚓一样拱了拱,终于将手中的怒金刚法印摁进了光之中!

 这时,崔败正好破开了恶头陀额心的防御,清光如气贯长虹,倾尽了全力,尽数没入煞的致命要害。

 而那恶头陀张开的巨口,已从下往上包抄,将崔败薅进口中!

 “大师兄!”鱼初月僵在了原地。

 景明踉跄跑回来,拉住她的胳膊往后退:“走!这里要塌了!”

 “你先走。”鱼初月重重咬住了牙,“我得帮他。”

 景明愕然地望了望眼前摇晃不休的山壁:“你疯了鱼初月!法印就要炸了!”

 话音未落,便见整面山壁之上轰然爆开一个耀眼至极的金色‘卐’字符,像是正正贴在了这张巨大的脸上一般。

 ‘卐’字开始转动,所经之处,绿色光全无半点抵抗之力,瞬间灰飞烟灭。

 这煞知道末日已至,发了狠,狰狞地合上巨口,想要拉崔败给他陪葬。

 “大师兄不能出事!”鱼初月推开了景明,往前一扑,薅住一晃动的山藤,蹭蹭蹭就往半山爬去。

 她顺着怒金刚法印过的干净地方飞快地往上爬,十几息的功夫便爬上了扭曲的峭壁。

 景明退出几步,摇头苦笑:“不愧是鱼猴子啊…”

 鱼初月闷头往上蹿。

 这座山被恶头陀折腾得石嶙峋,最是好爬。

 她知道刚才崔败全力一击之后,必定已经力竭。恶头陀铁了心要拉他陪葬,定会合拢山间的裂隙,将他挤死在里面。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鱼师妹我别的不行,爬山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姿势更加利落,蹭蹭蹭就爬到了恶头陀的下巴附近——这石脸虽然有百丈高,但嘴巴毕竟位于面部下方,离地也就十几二十丈,她很快就赶到了。

 只见不远处,金灿灿的巨大‘卐’字已深深切入这煞五官之中,落石滚滚,山体震。绿色光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一层层蒸发殆尽。

 恶头陀的抵抗越来越微弱,咀嚼的动作做到一半,整张脸便开始僵化了。他顶着那佛光,疯狂地挣扎,拼尽了全力想要拉上山腹中的崔败一起死。

 鱼初月四下一看,在那恶头陀狰狞扭曲的角处找到了一丝隙。

 她不假思索抓着山藤了过去,落在隙旁边,抓过大把山藤,迅速结成一个活动的绳套,匆匆布置了一个不久之前自己把自己倒挂在树上的陷阱,然后牵出一道藤,往上一圈,缩起身体,像鱼一样钻进了那三尺来宽的隙中。

 “大师兄!”她一边唤,一边手脚并用向山腹中爬去。

 心中估着他的位置,快速爬出了七八丈,忽见不远处有一点隐约的清光。

 是崔败的剑!

 鱼初月心中大喜,急急埋头向前爬。

 “大师兄我来了!你别怕,别动,等着我!”

 黑暗之中,崔败缓缓撤去了手中掐的诀,眯起眼睛望了望那只好像在泥坑里钻拱的憨头鱼,低低一笑,摇头应道:“嗯,我在这里。”

 鱼初月双目放光:“大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别动,我这就过来!”

 崔败抿了下,道:“为了我命都不要?”

 她赶紧撇清:“为了蘑菇!”

 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离他很近了。

 她从外头爬进这黝黑的山里,眼睛无法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循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匆匆向他爬去,差点儿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

 ‘铮’一声,他收起了卡在山之间的剑,抬起手掌一摁,摁住了她的鱼脑袋。

 感觉到他掌中活人的体温,鱼初月不大大松了一口气,顺藤摸瓜,抓着他的手臂摸了几下,迅速找到了他的身体。

 她爬上前,将自己柔软的身体整个贴在了他的身上,搂紧了他的

 “…你在做什么?”崔败僵硬地问道。

 “带你出去啊!”她很自然地回道,“你的手呢?抱紧我!”

 崔败:“…”山体又传来一阵极闷的颤动,煞恶头陀溢出痛苦闷哼,狠狠一一挤,隙立刻缩扁了将近一尺!

 “快点啊!”鱼初月急了,冲他吼道,“磨蹭个鬼啊!”

 崔败:“…”人生第一次被人嫌弃,被人对着脸吼。

 感觉实在是…非常新奇。

 他伸出手臂,环住了她。

 “再紧点。”鱼初月很不满意。

 崔败:“…”他收紧了双臂,将她狠狠一勒。

 “唔,这还差不多。出发了,千万别松手哦!”

 只见她重重一扯间的山藤。

 遥远的地方仿佛传来了‘嗖嗖嗖’的声音,崔败刚想凝神去听,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拉扯之力从她身上传来,他挑了挑眉,角微勾,顺着那股力道轻轻一掠。

 山藤蓦地收紧,将二人拽向隙之外,就像踩到陷阱被‘嗖’一下吊起来一样。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受伤,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护在了他的脑后。

 摸了两下,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像丝一般,又顺又滑,她好奇地轻轻薅了一下,片刻之后,忍不住又再薅了一下,还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瞄他,发现这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便掩耳盗铃地放下了心。

 崔败:“…”狭窄的山中,开始簌簌地掉落碎岩,鼻腔中是尘土的味道。

 鱼初月拧了拧身,发现崔败把她搂得很紧,便放放心心把另一只手也腾了出来,用双手将他的脑袋护得严严实实。

 这么好的头发,要是蹭秃了一块,那真是太可惜。

 崔败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犹豫片刻,腾出一只手来,有样学样护住了她的后脑。

 这样一比较,才发现他的手比她大了太多。她用两只手捂他的脑袋,勉勉强强能护住,指之间只能听天由命。而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她的鱼脑袋整个罩起来。

 他思忖了一下,随手把她的鱼脸摁在了自己的口。

 鱼初月急了:“你抱紧我啊!”

 崔败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在抱了。”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亮。

 出来了!

 就在二人堪堪离开山体隙的霎那,只见‘卐’字金芒向着四周陡然散开,山壁之上,恶头陀的表情彻底凝固,隆起的五官出现道道裂纹,整张脸分崩离析,那道狰狞的角裂隙轰隆合了起来,碎岩飞溅,像是崩了嘴尖牙。

 山体崩塌,山藤远远了出去,被飞溅的碎石割得七零八落。

 鱼初月感觉到间陡然一松,身体空落落地开始下坠。

 她刚一挣,便感觉到崔败把她得更紧了些,让她整张脸全部埋在了他的口。他斜揽着她的肩背,摁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反手出剑,切入山体,略一借力,便带着她轻飘飘地跃了起来,在石之中横掠几下,轻轻巧巧地落回了地面。

 他随手揽护着她,击碎大大小小的山石,迅速退到了安全区域。

 景着手,在原地踱来踱去。

 见这二人平安归来,他连念了十来遍‘阿弥陀佛’,急急上前来查看他们有无受伤。

 “嘶——头破了。”他盯住了崔败的后脑勺,“快,我给你看看,伤着哪里了?”

 崔败皱了下眉头:“我没有受伤。”

 景明上下一打量:“到处都是血手印还能没伤?”

 话一出口,崔、景二人齐齐一怔,然后望向鱼初月。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发现左手整只已经僵麻了,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指往下淌。

 攥住袁绛雪的剑时,她割伤了手。

 方才着急攀上山去救崔败,没留神什么时候迸裂了伤口,于是抹了他一身。

 看着他身上那些血手印,她嘴角直,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崔败冷着脸走近,捏住她的手腕,从芥子戒中取出一壶晚霞的水,咕咚咕咚就往她伤口上面浇。

 “啊啊啊啊——”一愣之后,鱼初月喊得撕心裂肺。

 伤口就像被火烧。

 她想缩手,但手腕被他钳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景明倒一口凉气:“这是火灵髓?”

 “嗯。”

 “火灵髓拿来洗手?!”景明差点儿冲上去抢东西。

 鱼初月的呼痛声憋回了嗓子里。

 这样一壶火灵髓,已经价值一个佛子了,他就这么随手拎着,往她的伤口上洒钱?

 往她伤口上洒钱!

 崔败懒懒地抬眼瞥了瞥这两个没见识的家伙,淡声道:“伤处恐感染祟。”

 杀一杀毒而已,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在鱼初月被金钱住眼睛的这一会儿,崔败已经把她的伤处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再一次取出回天断续脂糊住了她的伤,裹上灵纱,略带些警告地盯了她一眼。

 “这只手,不要再动到。”

 那瓶宝贵的神药被他用得一干二净,随手扔掉了瓶子。

 鱼初月:“…”想捡回来刮一刮。

 崔败转过身,面对着那座正在崩塌的山。

 有风从灵植中吹过来,鱼初月不自觉地缩了下脖颈,感觉后脑凉飕飕的。愣了片刻,想起方才有一只温热的手护在那里。

 她怔怔地抬起眼睛,去看崔败的背影。

 便看见他那墨缎般的发丝中沾了不少血,后背更是像被恶鬼抓挠过一样,密布着纵横深浅的血手印。

 鱼初月嘴角一:“…”真的,天道好轮回,何曾饶过谁?当初设计顾妙莹糊修无极一身辟谷丹的时候,她和崔败还乐呵得很,一转眼,便轮到她和他了。

 方才那一丁点奇怪的感觉不翼而飞。她望了望天,特别期盼天上下一场雨。

 心念刚刚一动,便见那山体轰隆往下一镇,彻底停止了摇晃,最后几丝绿光光从山体深处被迫出,在那怒金刚法印的强势碾之下,顷刻灰飞烟灭。

 辟之后,金灿灿的法印从山间旋起,浮至半空,缓缓消散成一片微芒。

 下一刻,阵阵带着檀香气息的浅白甘霖从天而降,落在了面前的腐地上。风变得柔和了许多,隐隐约约间,仿佛有梵音声声入耳。心境忽然之间变得空灵圣渺,檀香漫过之处,腐地中的霉之息彻底蒸腾殆尽,只消再有种子随风落上来,这里便能育出一整片生机。

 伴着漫天佛光,山底那个形状看起来像是僧人打坐的石窟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双目茫然的头陀。

 “去吧。”崔败偏头示意景明。

 景明点了点头,走到漫天佛光的正中,与头陀面对面站着。

 “是你。”头陀喃喃道。

 “是我。”景明双手合什,“你对我,有何怨仇?”

 头陀盯了他片刻,缓缓咧开厚,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我叫冼摩罗。”他说,“我一生好斗,那天见你一身凶气,便发好胜之心,不管不顾拦下了你。与你两败俱伤之后,你被大和尚带走,而我却被稽白旦夫妇骗进了城主府疗伤。我自视甚高,以为他们看重我的本事,想要奉我为座上宾。谁知,这两个人心思歹毒之极。”

 景明平静地听他说话,佛骨隐隐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檀香,令这头陀眉目更加舒展。

 头陀继续说道:“稽白旦夫妇对我用了毒,将我置于鼎中,生生炼化,我听到他们说话,要以僧人骨油,供佛戎业祸制作物蚀元珠。”

 一听蚀元珠这三个字,鱼初月情不自地侧头望了崔败一眼,心脏在腔中‘怦怦’跳动起来。

 头陀道:“其中痛苦,自不必说。我恨、我痛、我怒、我不甘。我怨气不散,附于骨油之中。说来也好笑,像我这般喝酒吃的恶僧人,居然还炼出了一枚舍利子。那二人将我的骨油与舍利都奉给了佛戎业祸,他以我骨油制成蚀元珠,以我舍利制成了骨铃。”

 鱼初月轻轻一叹:“原来缺的那一环,就是他。”

 崔败淡笑不语。

 头陀又道:“戎业祸将蚀元珠埋在了这座山下。此地灵气浓郁,蚀元珠又养灵,我便在此山中扎下了。前些年,这里冤死了个人,被蚀元珠的浊气养成魂尸,引来了仙门中人,将蚀元珠给刨去了。”

 鱼初月双眼一亮,双手合了喇叭,向景明悄悄递话:“问问他谁带走了蚀元珠?”

 景明不动声地点了点光头。

 头陀道:“今见你杀了那对夫妇,我便等,等到夜降临,我的实力达到巅峰,好回我的舍利,再夺了你这具佛骨,做世间第二个佛。如今既然敌不过你,那便罢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不过冥冥中自有注定,今轮回至此,你手刃仇敌,我亦算是解开了心结,我要去了,你呢?”

 “我亦要悟了。”景明笑道。

 原来,不是心魔为劫,只是前缘未尽。

 景明对他施了个礼,“临别之前,可否告诉我,是谁带走了蚀元珠?”

 头陀那张凶恶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朴实的笑容。

 他转过身,抬手示意景明看那面山壁。

 浅白的檀光向岩石,头陀冼摩罗凭着记忆,在山壁上画出了一张脸。

 鱼初月平了平呼吸,望了过去。

 白光氤氲,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岩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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